便是這等郭外之郭,也是有些酒坊與賭場的,越是生活在底層的人,越是需要這些場所來麻醉自己,忘卻痛苦。黃歇停在一間酒坊外,凝視半晌,走了進去。裡面熙熙攘攘,多是些底層的軍中役從與混跡市井的野漢,也有一些落魄流浪的策士雜坐其間。黃歇這一身貴公子打扮,倒與眾人格格不入。那跑堂見他氣宇不凡,忙從人群中擠出來先招呼了他,點頭哈腰道:“公子,請上座。”黃歇跟著他的引導,走到裡間坐下。便有掌櫃出來問他:“公子要什麼酒?”黃歇看那掌櫃半晌,從頭看到腳,才點頭道:“要一壺趙酒。”掌櫃怔了怔,左右一看,壓低了聲音道:“公子如何知道小店有趙酒?”黃歇卻微笑道:“我還要一份燻魚。我有一位故友,向我推薦過你們這裡有邯鄲東郭外燻魚和燕脂鵝脯。”掌櫃的臉已經僵住了,只機械道:“是!是!”黃歇坐在那兒,看著那掌櫃倉皇退下。不一會兒,便有一個布衣文士自內掀簾出來,走到黃歇的席上坐下,他身後的侍從迅速送上黃歇剛才點過的酒餚。文士端起酒壺,倒了兩杯酒,送到黃歇面前,笑道:“這家的酒不錯,公子也是慕這家的趙酒而來嗎?”黃歇端起酒杯,輕嘗一口,笑道:“果然還是上次嘗過的味道,看來我並沒有找錯地方。”文士臉上的肌肉抽搐兩下:“公子如何知道這裡有好酒?”黃歇搖頭道:“我並不懂酒,只是上次在城內一家酒肆,有位朋友請我嘗過那裡的趙酒,還有燻魚和鵝脯,我覺得很好吃。不過那家店不久之後就關了,沒想到搬到這裡來了。”文士笑容一僵:“公子又如何知道這店搬來了此處?”黃歇向內看了一眼,微笑:“我那位朋友走到哪裡都會留下蹤跡,我跟著他的蹤跡過來,就能找到。”文士連笑也笑不出來了,眼神不由得順著黃歇的眼光看向內室,立刻又轉回來,強笑道:“您那位朋友也是趙人?”黃歇道:“是啊,他也是趙人,閣下也是嗎?”文士搖頭道:“不,我不是,我是中山國人,不過我以前也曾在邯鄲住過。”黃歇道:“哦,這家店你常來嗎?”文士道:“是啊,所以可以給公子推薦一些他們家的招牌菜。”黃歇道:“嗯,但不知這裡的羊肉做得怎麼樣,我以前在義渠草原上吃過一味羊骨湯,味道真是不錯呢。”文士臉色大變,佯笑道:“公子如何會在趙國風味的酒家,點起義渠風味的菜餚來?”黃歇道:“是嗎?我還以為這裡有呢,看來我得去城外的義渠大營拜訪一下了。”文士拱手站了起來,失聲道:“公子,您、您……”黃歇微微一笑,忽然內室簾子掀開,那掌櫃走出來,向著黃歇行了一禮,道:“公子,鄙主人說,他剛要殺一隻好羊,燉一鍋好羊骨湯,欲與公子共嘗。不知公子可有興趣入內,與鄙主人共分一隻羊腿。”黃歇看著那掌櫃,忽然一動不動,良久才道:“貴主人何以見得,我會願意和他共分一隻羊腿呢?”那掌櫃的賠笑道:“鄙主人說,公子家前不久也遭了事,公子如今來這裡,不是要和人分羊腿,難不成還幫助他人打劫自家不成?”黃歇忽然笑了起來:“我不要這隻羊腿,但是,我想跟貴主人說一聲,天底下不止一個聰明人,讓他好自為之吧。”說完,便站了起來,向外走去。那文士也站起來,與那掌櫃面面相覷,眼看著黃歇頭也不回,出了酒肆,騎上馬往北而去。那文士臉色一變,疾步入內,向主人行禮道:“主父,不好,黃歇此去,會不會暴露我們的行蹤?”趙雍冷笑一聲:“他不會的。”文士一怔,不解:“何以見得?若是如此,他來這裡是什麼意思?”趙雍卻皺著眉頭,掐著指尖推算,半日,放下手點了點頭:“好個黃歇,好個黃歇,果然是聰明絕頂之人。這是所謂旁觀者清嗎?他竟是一開始就沒往城裡找,而是因虎威之事,直接從義渠大營推斷出我們所在的方位來。”他瞄了那緊跟著進來的掌櫃一眼,冷笑道:“他懷疑寡人在這裡,所以試探於你。而且提醒我們,他已經懷疑到義渠人的事情與我們有關,那麼別人也一樣會懷疑到。”文士道:“他對我們是好意還是惡意?”趙雍冷笑道:“如果那個女人有生命危險,他會去救她。但為了楚國,對秦國的王圖霸業,他是一定會想辦法破壞的。因為如果秦國出事,楚國就可得以喘息。”黃歇一路疾馳,來到義渠大營之外,卻不入內,只馳馬一圈,又去了附近一座小山丘上,坐下來,取出玉簫,緩綴吹奏。過得不久,義渠大營中一匹馬疾馳而出,直上小丘。義渠王下馬走到黃歇身後,只叉手站著,也不言語。黃歇亦不理他,一曲吹畢,方站起來向義渠王拱手為揖道:“義渠王,好久不見了。”義渠王有些敵意地看著黃歇,問:“你來做什麼?”黃歇道:“秦楚和議,我陪太子人秦為質。”義渠王哼了一聲:“楚國的人都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