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主殿的風格,一如楚威王舊時,羋月指著某一處,說這是她小時候捉迷藏爬過的,又指著另一處,說柱子鬆動可以旋轉。黃歇看著她一處處數來,輕嘆:“看來你於這宮殿,花費了不少心思啊。”他此時已經明瞭,楚王槐必不在這裡了,從羋月對章臺宮的傾心用情來看,她也不會將楚王槐長囚於此。她一定覺得,他不配。縱然他曾經被帶到過此處,黃歇相信,也頂多只是教他看一眼而已。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一處廊橋上,羋月指著遠處笑道:“那邊就是陽靈臺。我記得那次,你們泮宮大比之後,從陽靈臺出來,就走過這裡。我們就站在橋上,向你們投香囊、荷包還有手帕……”黃歇看著橋下,輕聲道:“如果這裡還是楚國,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一切都沒有發生,那該多好!”只可惜,一切都已經不能重來了。他與她近在咫尺,卻隔得比天涯還遠。她邀請他遊遍全宮,送他走出宮殿。他看著她一步步走進秦宮宮闈,九重宮闕,次第關閉。從此,便是陌路了,是嗎?夜深了。一燈如豆,遠處秋蟬鳴叫聲隱隱傳來,楚王槐整個人憔悴不堪,癱坐在榻上一動不動,雙目無神。一個侍童坐在他的榻邊,打著瞌睡。忽然窗上出現刀尖,輕輕撥動閂子,一會兒,窗子開了,一個蒙面人躍入,一掌擊暈侍童。楚王槐差點驚叫起來,那人忙拉下蒙面巾,俯身行禮道:“大王勿要聲張,臣是黃歇。”楚王槐的眼睛驀然瞪大,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子歇,是你,你是來救寡人的嗎?”黃歇道:“是,臣是來教大王的。”這些日子,經過多方打搽,他終於找到了楚王槐的下落。這座秦孝公時代的離宮,如今囚禁著楚國的前王。楚王槐站了起來,—把抓住黃歇,叫道:“快、快帶寡人出去,寡人一刻也不能繼續在這裡待著了。”黃歇按住了楚王槐,勸道:“大王,請少安毋躁。臣只是一個人,現在沒有辦法帶您出去,此事還須從長計議。”楚王槐洩了氣,跌坐在榻上,掩面恨聲道:“這樣的日子,寡人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寡人要離開,要離開……寡人給你諭旨,你快叫昭陽發兵,來救寡人離開。”黃歇道:“大王,老令尹已經……侍奉先祖去了。”楚王槐大驚,跳了起來:“怎麼會,怎麼會?那現在呢.現在楚國是誰在做主?”黃歇嘆道:“大王被秦人扣押以後,秦國攻打我楚國,連下十五城。國家危亡之際,老令尹恐秦人以大王為人質,他臨終前扶立太子……”楚王槐頓時緊張起來,急問道:“怎麼樣?”黃歇道:“太子已經登基!”楚王槐癱坐在榻上,忽然捶榻放聲痛哭起來:“逆子,逆子,寡人憐惜他失母,三番五次不捨得廢他,可如今寡人落難,他居然如此急不可耐地謀朝篡位。他、他這是要寡人的命啊!”黃歇心中厭憎,卻不得不勸道:“大王,噤聲,若是叫人聽見,只怕會對您不利。”楚王槐一下子停住聲音,驚恐地張望,忽然間他意識到了什麼,一把拉住黃歇,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子歇,你帶寡人出去,寡人要回楚國去。寡人才是大王,對不對?”黃歇道:“大王放心,臣一定會想個周詳的計劃,把大王救回去的。”楚王槐神經質地點頭道:“對,你是忠臣,等寡人復位以後,一定會大大地封賜於你。”黃歇不能置信地站起,看著楚王槐道:“大王,您說什麼,復位?”楚王槐一昂首道:“寡人當然要復位!寡人才是一國之君,寡人不能讓逆子就這麼奪了王位。子歇,你是忠臣,只要寡人一回國,就廢了謀朝篡位的太子橫……昭陽,老匹夫,寡人還以為你雖然剛愎自用,至少對寡人還是忠心的呢,沒想到你竟然忘恩負義……”黃歇不禁退了一步,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楚王槐,冷冷道:“大王可知,秦人的軍隊.如今還佔據著楚國的城池?外敵虎視眈眈,國家危亡之際,大王心心念唸的,只是您的王位嗎?”楚王愧怔了一怔,惱羞成怒道:“那是因為太子橫得位不正,臣民不附,執政無能。寡人自繼位以來,四夷無不臣服……”黃歇道:“大王自繼位以來,只有頭十年才是四夷臣服的,那也是因為先王的餘威尚在,老令尹南征北戰。可後來,大王聽信張儀之言,貪圖小利而撕毀與齊國的盟約,以至於數次興兵皆勞而無功喪師辱權.讓楚國在列國之中地位一落千丈;您信任靳尚,任由他排除異己,以至於仁人志士遠離朝堂;您寵愛鄭袖夫人,以至於聽信公子蘭慫恿,上了秦人的當。大王,楚國今日之禍,正是由大王引起的啊!”楚王槐大怒:“住口!”黃歇緩緩跪下道:“臣出言冒犯,請大王恕罪。”楚王槐看著黃歇,眼中殺機湧現,卻雙手握拳,硬生生忍住,強笑道:“子歇,你罵得好,寡人深感慚愧,一直以來驕傲自滿,竟不知道步步踏錯。你是忠臣,才會進諫寡人,縱然出言冒犯?也是出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