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月見他反將一軍,不禁失笑:“多謝公叔盛讚。我有一事,想請教公叔。”趙雍拱手道:“請太后明示。”羋月凝神看著趙雍,緩緩道:“敢問公叔,我與吳娃孰美?”趙雍怔住了,他飛快地看了羋月一眼,見這一張正是人生最成熟華貴時的美豔面容,心頭忽然一蕩,臉也不禁紅了一紅。他努力攝定心神,想了想,才笑著回答:“人皆以近者為美。趙人當以吳娃為美,秦人自以太后為美。”羋月見他似有一刻失神,轉眼又若無其事,不禁也佩服起他的定力來,心中卻更有些不服氣,笑吟吟地再逼問一句:“人皆以近者為美,當是不曾見過遠者,無法比較。公叔既見吳娃,又見過我,何不能辨個高下?”趙雍卻不敢再看她,只垂首看著自己手中的酒爵,好一會兒,才抬頭笑道:“人皆以近者為美,乃是人有私心,心有遠近。故而太后問臣何者為美,以臣的立場,只能說一句,臣便是觀盡天下之美人,還是認為臣之山妻才是最美的。”羋月問:“是何道理?”趙雍笑道:“其他人再美,又與我何干。”羋月笑噴,擊案叫絕:“有理,有理。南箕——”一邊侍立的南箕恭敬地道:“奴才在。”羋月道:“取錦緞十匹,贈予公叔的‘山妻’。”趙雍倒了一杯酒奉上,微笑道:“如此小臣代山妻多謝太后了。”當下兩人又再飲宴,直至深夜,均是酒酣耳熱之際,趙雍方由內侍扶著離開。秦太后與趙國副使相談甚歡,甚至深夜還一起飲宴宮中,這個訊息,令剛剛出宮回到驛館的韓國使臣尚靳心中,實在是五味雜陳。副使勸他道:“大夫,若是秦太后答應了趙人或者楚人的要求,實於我韓國不利。”尚靳嘆了口氣,疲憊道:“國內的情況如何了?”副使道:“節節失利,再沒有援兵只怕就要兵臨都城了。”尚靳捂臉長嘆:“我每次一提到此事,她就把話繞過去,我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真想回去啊,哪怕在沙場拼殺也好過厚著臉皮耗在這兒——”副使急道:“當初五國兵困秦國,卻人心不齊,被秦國各個擊破。而今各國相互攻伐,只得來向秦國示好結盟。尚子,楚國的副使、趙國的副使都被太后在宮中留宴甚至是留宿,咱們不能……”尚靳暴躁地站起來,打斷了他的話:“你別說了——”副使道:“尚子,國事為重啊。”尚靳看著副使,憤然而無奈道:“好,我明日再進宮去。”次日,尚靳進宮,卻被告知,今日太后無暇,因為太后與趙國副使打獵去了。秦國獵場,一隻鹿在奮力飛馳。兩支羽箭幾乎同時射中了鹿,一箭中首,一箭中尾,那鹿長嘶一聲,不甘地倒地。羋月和趙雍同時馳馬而至,手中都拿著弓箭。內侍忙將那鹿奉到兩人眼前。羋月道:“一箭中首,公叔維好箭法。”趙雍道:“太后亦是好箭法,一箭中尾。這鹿皮可以完整地剝下來,不留痕跡了。”兩人相視一笑,並肩慢慢馳行。羋月笑道:“公叔的騎射真不錯,想必是常跟著趙主父練兵吧。”趙雍微笑:“太后是怎麼看出來的?”羋月忽然道:“趙主父讓位,是為了去訓練騎兵吧!”趙雍僵了一下,又恢復了微笑道:“太后能看出來,那是因為太后也在義渠訓練騎兵吧。”兩人又相視一笑,彼此均有些心驚。羋月笑了:“看來英雄所見略同啊。”趙雍嘆息:“各國的戰爭將會越來越激烈,過去的戰爭是征服之戰,現在的戰爭是存亡之戰。過去有一千乘戰車就算是難得的大國了,可如今戰車的功能越來越弱。誰先控制更多的騎兵,將來的戰爭誰就有更大的勝算。”羋月點頭:“所以我真心佩服趙主父,能夠有此決斷。讓位太子,擺脫煩瑣的朝政,專注軍事的提高。如今列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下一場戰爭中如何取勝,與這件事比起來,其他的都是小事了。只不過人人眷戀權位,又對自己的掌控力沒有信心。越是大智慧者,越不容易放下權勢。趙王能夠有這樣的心胸,棄王位而親去練兵,實為當世英雄。”趙雍亦道:“太后能夠舍成見,力推商君之法,統一度量衡,又與義渠合作練兵,恐怕將來能與我王爭勝者,只有太后了。”羋月道:“趙王當年先扶燕王繼位,後助我兒歸國,從燕國回兵又滅中山,如今收林胡等族,推胡服騎射,種種所為,佈局於十餘年前。我今方執秦政不過數載,與趙王相比,恐怕未有能及……”兩人各懷機鋒,拿著朝政諸事,種種探聽、威懾、敲打,卻發現與對方正是棋逢對手,便更加提高了警惕。但看在外人的眼中,卻是兩人越說越熱烈,越說越投契,甚至到了旁若無人的境地。獵場遠處小土坡上,贏稷遠遠地看著羋月和趙雍,臉色陰晴不定,終於,憤而撥轉馬頭,飛馳而去。次日一早,贏稷便去了常寧殿尋羋月,此時羋月正由薜荔服侍換了一件大紅色的曲裾,對鏡自照,左顧右盼。贏稷見狀不禁沉下了臉:“母后打扮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