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大王,公子華求見。”秦王駟看了繆乙一眼:“他來做什麼?”繆監輕聲提醒:“想是知道魏夫人病了的訊息吧。”“唔!”秦王駟擺了擺手,“叫他好生顧著學業,準其每月十五進宮見他母親一回。”繆乙應了出去。秦王駟皺了皺眉,道:“魏氏畢竟也是公子之母,如今病重,也不好只有一個侍婢。繆監,找些人去服侍她吧。”繆監應了一聲,又問道:“大王的意思,是恢復原來的規制,還是……”秦王駟道:“既是有罪之人,減半吧。”繆監應了,秦王駟忽然又道:“若是內府審明瞭不涉案的舊婢,也放回去服侍吧,畢竟舊人服侍得也用心些。”繆監忙應了,當下便帶著繆辛,先挑了一些宮人寺人,本擬帶著他們直接去披香殿的,忽然想到一事,便擱下了。披香殿中,冷冷清清,不過幾日的時間,便顯出一派頹廢來。繆監帶著繆辛站在迴廊下,靜靜聽著室內的聲音。一壁之隔,門又開著,聲音傳到外面是很容易的。此時披香殿只有旨苕一個侍女在殿內服侍,他二人悄悄地進來,竟是無人發覺。但聽得魏夫人在內,似乎是病得有些迷糊,只斷斷續續地喃喃道:“鵲巢……王后,你饒了她吧……你恨我便是,為什麼拿她出氣……她也是一條命啊……”就聽得旨苕那傻丫頭哽咽道:“夫人,夫人,您醒醒,您醒醒……”似乎又聽得水聲、腳步聲、器具響動的聲音,好一會兒,又聽得魏夫人悠悠道:“旨苕,你怎麼在這兒啊?”旨苕哽咽道:“夫人,您應該喝藥了。”就聽得魏夫人長嘆一聲道:“喝什麼藥啊,我這個樣子,也是等死,喝藥又有什麼用?”旨苕哽咽道:“不會的,夫人,您喝了藥便好了。”魏夫人苦笑:“身為妃嬪,見棄君王,便是絕路,心已死,身何置?”旨苕不再說話,只是哽咽。魏夫人長嘆一聲:“我在秦宮,也曾經一呼百諾,整個後宮上下人等,有幾人不受過我的好處,有幾人不爭先恐後地向我獻忠心? 可是如今,我孤零零地躺在這兒,卻唯有一個你不離不棄,偏就是你,是不曾受過我好處的。患難時節,方見人心啊。”旨苕哽咽著道:“奴婢服侍夫人的時間雖然短,卻曉得夫人是個好人,那些人狼心狗肺,當真不是好東西。夫人不必與她們計較,只管自己好好養病才是。”魏夫人輕嘆,便聽得她窸窸窣窣,不曉得在開什麼東西,又道:“旨苕,這幾件首飾,原是我用過的,如今給你,只當一個念想。你現在走吧,別管我,橫豎我已經是個活死人了,你還年輕,不應該跟著我受連累。走吧,走吧……”旨苕哭得更厲害了:“夫人,我不走,我走了您怎麼辦? 夫人您為了鵲巢而傷心病倒,我奉命來服侍夫人,絕不會拋下夫人離開。”繆監袖著手,靜靜地聽著。繆辛張口想說話,繆監抬手做個手勢阻止他說下去。過了一會兒,裡頭的兩人不再說話。繆監便指指外面,兩人輕手輕腳地離開。一直走出披香殿,繆監才長嘆一聲:“看到了沒有? 什麼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什麼叫信口雌黃顛倒黑白? 這位魏夫人道行深了,連你阿耶我,都甘拜下風,自嘆不如啊!”繆辛卻有些不解:“阿耶,孩兒道行更低,連看都看不明白呢! 阿耶同我說說看,咱們為什麼不進去,不宣旨,卻只在外頭聽了聽,便出來了。”繆監負著手,冷笑一聲:“反正我不宣旨,總有人宣旨。嘿嘿,嘿嘿!”秦王駟厭了魏夫人,叫他隨便挑兩個宮女去服侍,這隨便的意思,便是不喜,再加上秦王駟親口取的這兩個名字,他便知道魏夫人已經完了。他有意挑了兩個宮女去服侍魏夫人,一個機靈的,一個愚笨的。機靈的那個要緊跟著她寸步不離,有她看著魏夫人,魏夫人便有些手段心思也會被剋制住。愚笨而腦子不帶轉彎的那個守在宮中,油鹽不進,不讓人插縫生事。總以為,這個女人能就此消停。可是沒想到,她轉眼就能夠借刀殺人坑死那個機靈的,順帶還收服了這個愚笨的。方才他聽了半晌,旨苕那個蠢丫頭,被人幾句好話、一點破爛東西,收買得簡直要掏心掏肺了。嘿嘿,厲害,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