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忽然間,所有的盔甲彷彿都崩潰了,積蓄了多日的委屈一股腦兒湧了下來,竟是按都按不住了,她捂著頭,撲在玳瑁的懷中哭了起來:“傅姆,我難受,我想回家,我不嫁了,我想母后……”玳瑁心疼得都扭作一團了,撫著羋姝的頭,眼淚掉得比羋姝還厲害:“公主,公主,奴婢知道這是委屈您了。這些該死的秦人,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們。這一路上,吃不能吃,睡不成睡,這哪是迎王后,這簡直是折磨人啊。”羋姝愈發委屈,想到一入秦地,就風沙滿天、西風淒涼,稍一露頭,就身上頭上嘴裡全是沙子。這一路上連個逆旅驛館都沒有,晚上只能住營帳。一天馬車坐下來,她身上的汗、嘔吐出的酸水,混成奇怪的味道,頭一天晚上安營,她便要叫人打水沐浴,得到的回報卻是今天走得太慢,紮營的地方離水源地太遠,所以大家只能用皮囊中的水解個渴,至於梳洗自然是不可能了。好在她是公主,勉強湊了些水燒開,也只能淺淺的抹一把,更換了衣服,但第二天在馬車上,又得要忍受一整天的汗味酸味。早膳還未開吃,甘茂就來催行,午膳根本沒有,那年頭除了公卿貴人,一般人只吃兩頓。甘茂沒這個意識,他也不認為需要為了一頓“午膳”而停下來,交涉無用,羋姝與眾女只得在車上飲些冷水,吃些糕點。怎奈吃下來的這點冷食,也在馬車顛簸中吐了出來。如此數日,羋姝便已經瘦了一圈,整個人看上去奄奄一息,病弱無比。與羋姝相反,羋月卻表現出了極強悍的生命力,羋姝吃不下的食物,她吃得下,羋姝要吐出來的時候,她能夠掩著自己的嘴,強迫自己把嘔吐之意嚥下。甘茂行為無禮的時候,她要出面駁斥;羋姝使性子的時候,還得她出面打圓場。便是本對她不懷好意的玳瑁,因為久長楚宮。雖然擅長勾心鬥角是,但這種旅途顛簸竟是比羋姝還不堪承受,尤其是在面對甘茂這種充滿了血腥殺氣的人面前,素日便是有再厲害的唇舌,也是膽寒畏怯的,有時候勉強說幾句,被甘茂一瞪,卻是嚇得縮了回來。所以許多事情上,還是推了羋月出面應對。見羋姝和玳瑁兩人哭了半日,羋月才遞過帕子來,道:“阿姊,先擦擦淚,再撐幾日吧,我昨天安營的時候打聽過了,照我們這樣的行程,再過三四日,便可到上庸城了,進了上庸城,多歇息幾天,也可讓女醫摯為阿姊調養一下身子。羋姝接過帕子,掩面而哭道:“大王在哪兒,他怎麼不管我,任由一個臣子欺辱於我。”羋月道:“阿姊剛才就應該斥責那甘茂,畢竟您才是王后。”羋姝膽怯地道:“我、我不敢,那個人太可怕,他一靠近我,我就像聞到了血腥氣。”說著又要哭起來。羋月只得哄著道:“好了好了,我們就要到了,進了上庸城就好過了。”過了上庸城,就馬上會到武關城了,到了武關,她的行程也應該結束了吧。黃歇與她相約武關城,想必小冉也是被他帶在身邊,只要到了武關城,他們三個人就可以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了。耳邊猶聽得羋姝還在哭泣道:“我想見大王,大王怎麼不來接我……”羋月看著羋姝,此刻兩人快要永遠分開了,她素日的嬌生慣養蠻橫無禮,都不再是缺點,這些年來因為她的母兄所為而對她暗暗懷恨的心思,此時也都沒有了。想起來了倒是她這些年來對自己雖有居高臨下,但不乏關照;想起來她少女懷春遠嫁秦國要受的這番艱辛,想起她得知楚威後要對自己下毒的保護之情……一剎那間,對眼前的女子,也不再有任何怨恨之意,只有憐惜之情。她伸手撫了撫羋姝,安慰道:“進了上庸城,就是武關,過了武關,就離咸陽很久了。阿姊,你要想一想,你到了咸陽,就能見到大王了,到時候阿姊吃的苦都能得到補償了。”玳瑁聽到“大王”二字,本能地警惕地望了羋月一眼,欲言又止。羋姝彷彿得了安慰,臉色漸漸緩了過來,道:“是啊,這種行路之苦,我這輩子真是吃一次也就夠了。我真羨慕妹妹你,頭兩天我什麼都吃不下去,那種粗礪的食物就著水囊裡的水,你怎麼能咽得下去。”羋月道:“咽不下去也得咽啊,路上的行程都需要體力,不吃哪來的力氣坐車呢?”不往前走,又怎麼能夠見到黃歇呢。羋姝苦笑道:“我也想啊,可是真咽不下,就是死拼著咽幾口下來,也是直往上湧。”羋月道:“阿姊再熬幾天,再熬幾天,不用再吃苦啦!”在她的安慰中,羋姝彷彿得到了力量似的,她長長地吁了口氣,安靜了下來。終於,車隊進入了上庸城。羋月掀開簾子,看著上庸城的城門,驚喜地轉頭對羋姝道:“阿姊,上庸城到了。”此時羋姝的臉色已經更加蒼白憔悴,她躺在車內勉強笑了一下,聲音微弱地道:“到了就好。”甘茂在城門與衛士交接以後,撥轉馬頭馳到羋姝的馬車邊,正見羋月掀簾向外,他站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