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月見他心神已亂,抓緊此時機會又厲聲道:“你以為你在醒著,其實你已經瘋了;人只有在發瘋的時候,才會認為自己凌駕於星辰之上……唐昧,你瘋了,你早就瘋了……”唐昧喃喃地:“我瘋了,我早就瘋了?我瘋了,我早就瘋了……”他神情狂亂,手中的劍亦是亂揮亂舞:“不,我沒瘋,我沒錯……我瘋了,我一直是錯的……”那老人見唐昧神情狂亂,忽然暴喝一聲:“唐昧,你還不醒來!”唐昧整個人一震,手中的劍落地,忽然怔在那兒,一動不動。羋月抓緊了手中的劍。卻見唐昧整個人搖了一搖,噴出一口鮮血來,忽然間挺直身子,哈哈大笑:“瘋耶?醒耶?天命耶?人力耶?不錯,不錯,以人力妄改星辰,我是瘋了。對你一個小女子耿耿於懷,卻忘記楚國山河,我是瘋了……此時我是瘋狂中的清醒,還是清醒中的瘋狂?我不過一介星象之士,見星辰變化而記錄言說,是我的職責。我是楚國守將,保疆衛土是我的職責,咄,我同你一個小丫頭為難作甚,瘋了,傻了,執迷了……嗟夫唐昧,魂去兮,歸來兮!”他整個人在這忽然狂亂之極以後,卻反而恢復了些神志,他凝神看了看羋月,忽然轉頭就走。羋月鬆了一口氣,見唐昧很快走得人影不見,才轉頭看著那老人,驚喜地上前道:“老伯,是你?你是特地來救我的嗎?”這個老人,便是她當年在漆園所見之人,屈原曾猜他便是莊子。多年不見,此時相見,羋月自有幾分驚喜。那老人卻轉身就走。羋月急忙邊追邊呼:“老伯,你別走,我問你,你是不是莊子?當年我入宮的時候你告訴我三個故事,救了我一命。如今我又遭人逼迫。處於窮途末路之間,您教教我,應該怎麼做?”那老人頭也不回,遠遠地道:“窮途不在境界,而在人心。你的心中沒有窮途,你的絕境尚未到來。你能片言讓唐昧消了殺機,亦能脫難於他日,何必多憂。”羋月繼續追著急問:“難道老伯您知道我來日有難,那我當何以脫難?”那老人嘆息:“難由你興,難由你滅,禍福無門,唯人自召。水無常形,居方則方,居圓則圓;因地而制流,在上為池,在下為淵。”羋月不解其意,眼見那老人越走越遠,急忙問出一個久藏心中的問題:“老伯,什麼是鯤鵬,我怎麼才能象鯤鵬那樣得到自由?”那老人頭也不回,越走越遠,聲音遠遠傳來:“池魚難為鯤,燕雀難為鵬……鵬之徒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羋月一直追著,卻越追越遠,直至不見。她站在後山,但見人影渺渺,空山寂寂,竟是世間唯有自己一人獨立,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到底是回答了,還是沒有回答?自己的路,應該向何方而去。夜風甚涼,她怔怔地立了一會兒,還未想明白,便打了個寒戰,又打了個噴嚏,忽然失笑:“我站在這裡想做什麼,橫豎,有的是時間想呢。”想到自己此番出來,還不曉得是否驚動了人了,想了想,還是提劍迅速回返,躍過牆頭,回到自己房中。此時危險已過,心底一鬆,倒在榻上,還不及想些什麼,就睡了過去。次日,羋月醒來,細看房間內的場景,猶有打鬥的痕跡,然則太陽照在身上,竟不覺一時精神恍惚起來。回想起昨夜情景,卻似夢境一般,不知道唐昧、莊子,到底是當真出現在自己的現實之中,還是夢中。她看著室內的劍痕,呆呆地想著,忽然間卻有人敲門,羋月一驚,問道:“是誰?”卻聽得室外薜荔道:“公主,奴婢服侍公主起身上路。”羋月收回心神,忙站起來,讓侍女服侍著洗漱更衣用膳,依時出門。今日便要上路了,送別之人,仍然還是唐遂,羋月故意問他:“不知唐將軍何在?”唐遂卻有些恍惚,道:“叔父今日早上病勢甚重,竟至不起,還望公主恕罪。”羋月方想再問,便聽得羋姝催道:“九妹妹,快些上車,來不及了。”羋月只得收拾心神,隨著大家一起登車行路。羋姝一行的馬車車隊拉成綿延不絕的長龍,在周道上行馳著。所謂周道,便是列國之間最寬廣最好的的道路,有些是周天子所修,有些則是打著“奉周天子之命”所修,時間長了,這些道路一併稱為周道。車隊一路行來,但見道路兩邊阡陌縱橫,只是農人甚少,明顯可見拋荒得厲害,一路行過,偶見只有零零星星衣著破舊面有菜色的農人還在努力搶耕著。想來這秦楚邊境,連年交戰,實是民生凋零,不堪其苦。馬車停了下來,羋姝等人停下馬車,依次下車。唐遂率楚國臣子們向羋姝行禮道:“此處已是秦楚交界,臣等送公主到此,請公主善自珍重,一路順風。”羋姝便率眾女在巫師引導下朝東南面跪下道:“吾等就此拜別列祖列宗,此去秦邦,山高水長,願列祖列宗、大司命、少司命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