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月卻是明白的,道:“她冒充我,是她的不是,我何必去擔她的不是。我坦坦蕩蕩,何懼之有。”黃歇看著羋月,兩人相視一笑。當下兩人回了屈原府,恰好此時屈原亦在府中,便留兩人用了膳食,方說正事。黃歇先說了羋茵之事,又將秦王之事說了,嘆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秦人的詩,充滿了殺伐之氣。秦人之志,亦不在小。”屈原點頭嘆道:“唉,我們都小看了這個秦王,他當初因為反對商君變法而被秦孝公流放,太傅也受劓刑。他繼位以後車裂商鞅,我們還以為他會廢除商君之法,秦國必會因新法舊法交替而陷入動盪,哪曉得他殺商君卻不廢其法,秦國在他的鐵腕之下十餘年就蒸蒸日上,看起來以後列國之中,只有秦國會因為變法而日益強大。”黃歇嘆道:“唉,我們楚國當年吳起變法,本也是一個重獲新生的機會,只可惜人亡政息,又陷入宗族權貴的權力壟斷之中。如今秦國越來越強大,楚國卻在走下坡路。”黃歇與屈原說的時候,羋月先是靜靜地聽著,黃歇善言善問,屈原詢詢善誘,於她來說,靜聽,往往收穫很大。但有時候師徒討論結束以後或者在中間時候,她亦會發表自己的看法,此時忽然道:“我倒有個想法……”黃歇看向羋月道:“你有何主意?”羋月便對黃歇說:“師兄,你可還記得那張儀之事?”黃歇亦是想到,點頭:“正是,”他望向屈原:“夫子,如今爭戰頻繁,那些失國失勢的舊公子和策士,都在遊說列國,以圖得到重用。可是如今令尹昭陽剛愎自用,若楚國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收羅人才,則人才將會去了其他國家,將來必為我們的禍患。”屈原看了看羋月,又看了看黃歇,心中已經有些明白,點頭道:“我亦知你們的意思了……”羋月已經急問道:“夫子既知,為何自己不收門客?”屈原微笑著看著眼前兩個弟子,心中明白這是兩人要相勸自己,卻只是搖了搖頭。黃歇卻道:“夫子難道是怕令尹猜忌,影響朝堂。”見屈原不語,以為自己已經得知原因,卻仍勸道:“可是夫子,您要推行新政,得罪人是在所難免的——”屈原擺擺手阻止黃歇繼續說下去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停下來,看著遠處,沉默了一會兒,道:“當此大爭之世,不進則退,不爭而亡。秦國因變法而強大,列國因守舊而落伍,楚國變法,勢在必行。但變法者,必將損傷朝堂諸公的利益所在,被人排擠、被人攻擊在所難免,唯一可恃的,就是君王的信任和倚重。而君王的信任和倚重,來自自己的無私和忠誠。”說到最後一句,黃歇忽然了屈原的意思,叫了一聲:“夫子——”卻沒有再說下去,,他看向屈原的神情變得更加崇敬,卻也不免有些黯然。屈原嘆道:“若是我也招收門客,必然要有私財桊養,擁私財養親信,怎麼會不留讓下人攻擊的把柄?君王又怎麼能信任我?又怎麼敢把國之大政託付在我的手中?”羋月此時也明白了,卻只覺得痛心,叫道:“夫子……”屈原擺了擺手,聲音仍如往常一般平緩,可羋月聽來,卻已經猶如炸雷之響:“所以,要主持變革者,便只能做孤臣。”羋月心頭一痛,忽然想到了吳起、想到了商鞅,道:“夫子,你這又何必……”屈原見了兩名弟子的神情,知道他們在擔心自己,當下呵呵一笑,擺手道:“你們不必把事情想得太過嚴重。畢竟吳起、商鞅,那是極端的例子。我既是羋姓宗室,又是封臣,不比那些外臣,也不至於把事情做到他們那樣的極端之處。你們放心,大王為人雖然耳根子稍軟,但卻不是決絕之人,太子——亦不是這樣的人。”羋月聽了,稍稍放心。黃歇卻沉默片刻,才道:“夫子之慮,弟子已經明白,但,若是人才流失,豈不可惜。夫子不能招門客,可弟子卻可與遊士結交,夫子以為如何?”屈原沉默不語,好半晌才道:“你是太子門人,結交遊士,亦無不可。”羋月笑了。黃歇卻看著屈原道:“我觀夫子如今心思,並不在此事上,夫子可還有其他思慮?”屈原點頭道:“不錯,我在想秦國的變法。”羋月卻是一撇嘴,笑道:“有什麼可想的,商君變法也不過就是些老調重彈,效仿吳起變法嘛,無非就是廢世官世祿、獎勵軍功、鼓勵耕種、設立郡縣這些,只不過東方列國封臣勢大難成,秦國封臣勢弱,所以易成罷了。”黃歇卻是沉吟道:“非也,商君變法,雖與吳起相似,但最大的不同,恰恰是獎勵軍功,尤其為重。弟子……實覺疑惑啊!”羋月奇道:“列國都重賞軍功,師兄何以憂慮?”黃歇搖頭道:“這不一樣,列國重賞軍功,領軍之人卻無不是封臣世爵,幼受禮法庭訓,知曉禮樂書數,管理庶政,便無不可。秦人獎勵軍功,卻是底層小卒只要殺人有功,便可得高爵,理庶政,我實為不能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