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莒姬心中憂慮,且說王后自入主楚宮以來,從來沒遇到這樣的難堪和羞辱。她急匆匆地走回所居的漸臺內殿,怒氣不息,將几案上的物件統統掃落地下。嚇得玳瑁連忙上前扶她道:“小君息怒,仔細傷著了手。”王后坐下來,喘息漸定,好半日才恨恨地道:“老匹夫,竟敢如此辱我,教我還有何顏面立足於世!”玳瑁大驚失色:“小君慎言。”王后冷笑:“慎言、慎行?小童慎得還不夠嗎,慎到今日,竟是連存身之地都沒有了!”玳瑁連忙上前撫著王后的胸口讓她平息怒氣:“小君近日心浮氣燥,太醫說過您要安心靜養,千萬勿要動氣。”王后頹然掩面:“我近來天癸漸竭,與大王再無承恩之可能了。我……我看著那些賤婦,心中恨不得把她們統統給殺了!”玳瑁知道婦人絕經之時,最是情緒不穩,近來王后一直喜怒無定,便是內侍宮婢也打殺了好多個,卻不想她今日竟在楚王商面前發作起來,導致惹下大禍來。她心中嘆息,口中卻勸道:“小君且安心調理,您將來還要看著太子登上大位,看著公主出嫁,看著公孫漸漸長大,您要長命百歲,可比什麼都來得強。”王后咬牙切齒道:“若有那一日,我要教那些賤婦,一個也別想活下來!”正說著,轉身卻見羋姝怯怯地站在門口,她從來不曾見母親發這麼大的脾氣,頓時嚇住了。王后斂下心神,將愛女抱住道:“姝今日可被嚇著了?”羋姝點點頭,忽然就哭了:“母后,母后,您別嚇我,我好生害怕!”王后只得安撫著她:“勿懼,勿懼,母后在呢,必會讓我兒無憂無懼。”很多年以後羋姝想起來,這是她和羋月的 和氏璧與王后這一次的見面,對於羋月來說更是不一樣。當夜,羋月生平第一次做噩夢。她站在一團漆黑當中,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似乎聽覺視覺全都被矇住了。她素來膽大,可這時候卻沒來由地覺得害怕之至。她什麼也做不了,只有放開腳步,不停地跑著,她也不知道能跑到哪裡去,到底要逃著什麼,只曉得她一步也不敢停下來,若是停下來就似要被這一團黑暗給吞噬了一般。可是她越跑,周遭的漆黑便越是濃稠,濃得似要粘住了她的四肢五官一般,濃得似要叫她窒息,她越跑越慢,漸漸地整個人似要被這一團漆黑給粘住、給淹沒、給悶死……那似是一種腐爛又帶著血腥的氣味,漸漸地就要把沒頂了。她失聲驚叫、卻叫不出來,想動、卻是全身麻痺,一動也動不了。渾身只覺得一股寒氣侵入,她用盡全力,掙扎得滿頭盡是大汗,終於發出一聲嘶吼來……因她白日惹了事,向氏不放心,便睡在她的身邊。睡到半夜,忽覺不對,連忙點亮了油燈一看,卻見羋月喘息著、臉上盡是掙扎痛苦,卻是一動也不能動,只是滿臉通紅,汗珠滾落。她嚇得不敢動,只因聽說小兒夢噩,最怕驚動落下後患來,只急得連忙擰了絹帕為羋月拭去汗珠,將羋月抱在懷中,輕輕安撫著她的後背。羋月這才似乎稍得了些力氣,用力掙扎著終於嘶吼出聲,這時候她的四肢才忽然拳打腳踢起來,向氏不妨被踢了一腳在腹中,她也顧不得自己傷痛,連忙抱住羋月喚道:“孺子、孺子,你且醒醒、醒醒!”羋月自噩夢中驚醒,睜眼便看到了楚王商。卻原來這夜楚王商正宿於莒姬處,因羋月噩夢,侍人走動,莒姬正有心事,睡得不穩,便聽到了聲音坐起來詢問,這一問,便連楚王商也醒了。聽說是九公主做了噩夢,兩人便於工起身一起去看望羋月。恰是見著羋月陷於噩夢,楚王商便自向氏懷中接過女兒來,道:“有寡人在,便是有何等鬼魅,敢來近身?”果然被楚王商抱在懷中後,羋月便漸漸醒來。她睜開眼睛,驚恐地看著前方,一時有些茫然,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嘴一扁,撲進楚王商的懷中大哭道:“父王……”莒姬坐到楚王商身邊,撫著羋月的額頭驚道:“好燙,孺子,你可是被魘著了?”羋月抽搐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我,我不知道,父王,我不要睡覺了,夢裡有惡鬼……”楚王商看著懷中的幼女,知她素來無憂無慮,如今作此噩夢,必是被王后白天的兇惡所驚,心下又是憐惜又暗恨,連忙輕輕拍著羋月道:“無事、無事,有父王在,什麼魑魅魍魎,都傷不了你。”莒姬心中一動,忙問道:“是甚麼樣的惡鬼,我明日叫巫師作法驅了它?”羋月有些茫然地搖頭:“不、我不知道。”畢竟她只是一個七歲小兒,再伶俐,又怎麼能說得清噩夢中的事情,莒姬問了一會兒,卻是什麼也不曾問出來。只是這好幾夜噩夢下來,一個小孩子何曾受得住,連御醫看了也只說是受了驚嚇,便以硃砂等入藥服了幾貼,稍在好轉,又說若是能夠有鎮邪之物能夠鎮住邪氣,或會好些。楚王商聞聽便摘下自己隨身掛著的玉璧放在羋月的枕邊,又叫了巫師在雲夢臺做了場法事,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