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默然,楚王商提到的卻是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忍受的事:子嗣。身為男人,他能夠明白楚王商的震怒,但在宗法上,又不至於到了非要廢后的程度,只輕嘆一聲道:“大王當真要廢后?”楚王商反問道:“以令尹之意呢?”昭陽卻道:“廢后甚易,然則太子仍在,他日太子繼位,王后怕是仍要回到宮中。到時候王后心懷怨恨,只怕是……”他沒有說下去,但楚王商卻已經明白,到時候王后含恨而來,只怕心存報復,手段更為酷烈。楚王商嘴角一絲冷笑道:“難道寡人當真就奈何她不得?”昭陽看著楚王商的冷笑,嘆息,他能夠從這一絲笑容中看出楚王商的意思來,卻是搖頭道:“不妥,不妥。”楚王商反問道:“令尹知道寡人的意思?”昭陽卻是搖頭,他明白楚王商的意思,大不了自己死的時候讓王后從殉便是,一了百了。他卻不得不指出此舉的不可行道:“奉父是孝,奉母亦是孝。”楚王商語塞,新君奉遺命讓王后從殉是孝,違遺命保母亦是孝道,於禮法上,只怕也是指責他不得。昭陽又道:“從來母子相系,大王若要保太子,便不能對王后太過。更何況,王后便是不慈,然未有明罪,如若處置太過,則非王后不慈,乃大王寡恩了。”楚王商忽然勃然大怒道:“說什麼母子相系,與其要寡人投鼠忌器,寡人不如連這‘器’也一併毀卻了。”昭陽一驚,趨前兩步,急道:“大王,太子無過!”楚王商卻冷笑道:“愚即是過,庸即是過。異日他若不能節制其母,豈不毀我宗室。”昭陽上前拱手道:“但有老臣在,斷不敢教此事發生。”楚王商手指輕輕敲著几案,卻看向昭陽道:“令尹既如此言,想必有萬全之策了?”這樣的眼光太過熟,昭陽忽然靈光一閃,卻忽然已經明白了關節所在,無言苦笑道:“大王你又給老臣下套了。”楚王商這種眼神,他真是熟悉得刻骨銘心,多少年來,但凡是楚王商有了為難之事,要他出頭或者要他出主意,便是這般眼神。此時他恍悟楚王商前頭說廢說殺,不過是個引子,想借此讓自己站出來,為他的後宮妃嬪子嗣具保而已。想到這裡,昭陽不禁有老淚縱橫之感,他這一輩子,就是被他的君王坑害和背黑鍋的一輩子啊。想到這些,他只得上前,肅然一禮,大聲道:“大王,王后乃是元后,太子冊立多年,臣請大王三思。大王若固執已見,臣不敢奉詔。”他的眼角看到跪坐在角落裡的史官,這時候開始奮筆疾書了。這場戲,演的是王后失德,致使君王震怒,欲廢王后,危及太子,有忠臣泣血上書,力保元后儲君。他的聲音略大了些,外頭便開始有細碎的腳步聲疾奔而去。接下來,就是華臺的臺階,轉入迴廊,慢慢地走著。一重重回廊,曲折宛轉,轉角出,見王后靜靜地站在那兒。赫赫楚王后,素來出入婢僕環侍,副笄六珈,衣飾華章。而今的王后,卻是科頭素衣,蒼老憔悴不堪,竟是連姿容也不顧了。昭陽吃了一驚,連忙行禮道:“臣昭陽參見小君。”王后側身讓過,長嘆一聲,掩面嗚咽道:“小童是待罪之人,今日之後,不知道是否能受令尹之禮。”昭陽見她如此,雖知是作戲,心中也亦生惻隱之心,道:“小君可是來見大王?”王后點頭泣道:“小童觸怒大王,特來脫簪待罪。”昭陽作了一揖:“如此,臣告退。”王后的臉色很難看,她死死盯著昭陽,卻從昭陽的眼中看不出什麼來,她忍了許久,終於還是問道:“大王召令尹何事?”昭陽恭敬地道:“小君請恕臣之罪,大王與臣議事,小君若要知道,當去問大王,不應該來問臣。”王后的表情變得很難看,昭陽微一拱手,便繞過王后身邊繼續向前走去。王后看著昭陽的背影,忽然尖利地叫了一聲:“我問你,大王是不是要跟你商議廢后的事?”昭陽站住,一動不動。王后眼中更加瘋狂,她不顧禮儀,上前兩步,嘶聲道:“令尹,你敢發誓嗎,你敢發誓今日大王召見你,沒有說過這件事?”昭陽慢慢轉過身去,慢慢地一步步走近王后,他的眼神嚴厲而銳利道:“那王后敢發誓嗎?王后若敢發誓,終王后一生,不會傷害大王的任何一個兒女嗎,不會殺大王的妃嬪嗎??”王后瑟瑟發抖,直覺本能讓她知道應該抓住這個機會,顫聲道:“若小童敢發誓呢,令尹也敢發誓嗎?”昭陽肅容道:“若王后敢,那臣也敢發誓,終臣一生,必保全王后和太子的地位不受影響。”王后忽然放鬆下來,喜極而泣,跪下拜謝昭陽道:“小童代太子多謝令尹。”昭陽忙避讓回拜道:“大王不負王后與太子,請王后勿負大王。”王后鬆了一口氣,卻是坐在地上,竟是一下子站不起來了。侍女玳瑁連忙上前扶起王后道:“小君。”昭陽卻似是無視王后欲要渴知更多的眼神,只一揖道:“如此,臣告退。”說完,便轉身而去。王后端坐在地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