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俯伏參拜,天盛帝並沒有下輦,遠遠的看了殿中一眼,揮揮手道:&ldo;深更半夜,影子都不曾見一個,鬧得成什麼體統?都散了。&rdo;這一句話出來,眾人都愣了愣,誰也沒想到陛下問也不問一句,直接便遣散了侍衛,寧弈立即直起腰,道:&ldo;是。&rdo;二話不說便令長纓衛下去。吳文銘看見天盛帝過來,心中已經一沉,軟軟在階上跪了,又覺得不妥,趕緊挪跪下階,卻覺得雙腿僵木不聽使喚,額上汗珠滾滾而下。&ldo;吳大學士翻弄這半夜,也該累了。&rdo;天盛帝淡淡瞥一眼吳文銘,語氣裡聽不出喜怒,&ldo;還是回值戍房歇著吧。&rdo;話是沒什麼不妥,但是那句&ldo;翻弄&rdo;,用得著實厲害,吳文銘抖著嘴唇,顫聲不成句,深深俯首於地,&ldo;是。&rdo;&ldo;你是文臣,昌文殿大學士,&rdo;天盛帝高高坐在御輦上,臉掩在宮燈y影裡,半明半暗間只看見一張嘴一開一闔,吐出的字眼平淡而森涼,&ldo;文臣就應持心守正,只以一心事君,為天下表率,時時勤拂拭,莫使染塵埃,寒窗苦讀十餘載,滿腹道德文章可別用錯了地方,機心籌謀之類,沾著了便該避之唯恐不及,若是不知自量捲進去,誰也救不得你‐‐這裡有一本前朝賢相李文正公的《臣論》,你拿回去,好好讀讀,什麼時候讀通了,說給朕聽。&rdo;一本書啪的扔下來,扔在吳文銘膝前。吳文銘抖著手去拿書,薄薄一本,拿了幾次都沒拿動。鳳知微和寧弈,又對視一眼。天盛帝這番話,厲害得很,幾乎把老吳的面子裡子全部撕了,似勉勵似勸慰似警告似教訓,平淡裡無限壓力和森森殺氣,卻又高高提起輕輕放下,臨到頭來,不過是個閉門思過,誰也聽不出他的意思是從此永不敘用呢,還是隻是冷落一段時間?寧弈垂下眼睫,掩了眼神底的森然笑意‐‐內閣四學士,有兩個都算是他的陣營,而吳大學士本就是天盛帝提拔上來,用來制衡他的,雖然老吳不爭氣,這麼快就捲入了黨爭,但天盛帝還是願意給他機會,明知他有罪,也不打算重處,不過是怕從此內閣便徹底被自己把持而已。 帝王權力制衡之術,向來如此。chun夜的風更涼了些,樹影起伏波動,似無數隱在暗處幢幢鬼影,對這朝堂波譎雲詭爾虞我詐,發出森冷的譏笑。&ldo;行了。都回去。&rdo;天盛帝厭惡的看了吳文銘一眼,幾個膀大腰圓的侍衛上來,將他連拖帶攙的扶了出去,隱約間老吳的袍子下端有些溼,所經之處,散發出一陣臊臭‐‐某人受驚太過,尿崩了。鳳知微輕輕笑了笑,咕噥道:&ldo;真是隨風潛入褲,潤臀細無聲啊……&rdo;她微微皺了眉,心想老皇帝今晚有些異常,怎麼就不下輦?不下輦自然最好,看出那個小太監的問題來,誰也吃不了兜著走,但是他不下輦,不走近,似乎也透著古怪。遙遙的,天盛帝對殿內看了一眼,隨即淡淡道:&ldo;玉明殿宮人沒規矩,掌事嬤嬤有教管不當之責,罰三個月俸,自己去內務司領荊條一百。&rdo;鳳知微一驚,想開口卻被寧弈一個眼神阻止,陳嬤嬤已經神色沉靜的磕了磕頭,道:&ldo;謝恩。&rdo;&ldo;你手下的宮人犯事,你有權處置。&rdo;天盛帝道,&ldo;偷竊是大罪,亂杖打死,屍骨不留。&rdo;陳嬤嬤又低聲應了,鳳知微眉頭一跳,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天盛帝什麼時候閒到連後宮一個小太監的處罰,也要親自過問?還有對陳嬤嬤的處置,也透著古怪。他知道什麼了?&ldo;魏知。&rdo;天盛帝突然開口喚她。鳳知微跪前一步,&ldo;臣在。&rdo;&ldo;你領著禮部,有件事正好你去辦。&rdo;天盛帝眼神有點古怪,帶點怒意帶點無奈帶點y冷的在鳳知微身上轉了一圈,&ldo;韶寧公主未嫁喪夫,昌德寺方丈給她推過命,她命中帶煞,雙十左右時當有一劫,朕想著給她化解戾氣,也好渡了這劫數,就在西府街給她闢皇廟,讓她先帶髮修行,暫去公主封號,賜佛號……永寧。&rdo;鳳知微心中一跳。扶在地上的手指一蜷,沾了一手溼冷的泥土。天盛帝知道殿中的是韶寧!所以他始終不下輦,迅速將所有人驅走。所以他下令杖斃小紀子,屍骨不留‐‐即將被亂杖打死的,不是眼前這個假&ldo;小紀子&rdo;,而是真正的那個還在玉明殿,閉門屋中睡禍從天上來的小紀子!所以他罰陳嬤嬤‐&d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