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遠奔,哪裡經得起他有備埋伏?這個兒子的城府之深,本就罕有,如今不過再領教一次罷了。天盛帝唇角露出一絲苦笑,看向榻下那個孩子,寧弈既然趕到,自然什麼變故都不會發生,他啞著喉嚨,伸出手,輕輕,帶點哀求的道:&ldo;讓朕看看……看看他……就看看……&rdo;寧弈牽著那孩子的脈門,指尖微微一按,那孩子臉上血色一湧,隨即便成雪白,寧弈微笑著將那孩子的手遞在天盛帝掌心,輕輕道:&ldo;……看吧,父皇,其實兒臣也覺得這孩子根骨很好……您要願意,把皇位傳給他也是上策……只是剛才兒臣替他把脈了……這孩子怕是活不過七歲……&rdo;他含笑盯著天盛帝眼睛,柔聲道:&ldo;真是可惜。&rdo;天盛帝剛要觸到那孩子的手指,聞言臉色一白,手指頹然落下,瞪著寧弈,半晌憤聲道:&ldo;孽子……孽子……&rdo;寧弈深有同感的點頭,道:&ldo;是啊,您孽子真多,不過好在都死了。&rdo;天盛帝閉上眼睛,似乎在積蓄力氣,半晌轉開眼光,似乎在尋找著誰,一眼看見賈公公正在階下,眼光一亮,使了個眼色過去。老賈卻沒動,苦著臉對天盛帝做眼色,天盛帝老眼昏花看了半天,才隱約看出他是被人控制住了。&ldo;陛下是要賈公公去取令箭嗎?&rdo;寧弈淺淺的笑,衣袖一動,露出金光燦爛的一角,&ldo;不必費事了,令箭在兒臣這裡,多謝父皇,終於願意將三十萬虎威大營,jiāo給兒臣指揮。&rdo;&ldo;你……&rdo;天盛帝一口氣梗在咽喉,上不去下不來,梗得眼睛一陣翻白。剛才激憤之下,想讓賈公公帶著令箭和密旨去找老七,給老七一個反敗為勝的機會,可是這個孽子,步步為營滴水不漏,哪裡還會給人一點反悔的機會。他心中迷迷糊糊掠過一個念頭‐‐令箭的事是絕密,怎麼會到了寧弈手裡?那密旨呢?老皇急促的喘息著,身子漸漸軟了下來,一時激憤之後便是清醒,事到如今,還能怎樣?這兒子固然láng子野心,可越是如此狠絕,他倒越放下了心,心慈手軟不配為帝,狠辣孤絕才正是帝王心術,原本還擔心著那句覆天下的不祥預言,到了此刻反而不擔心了。這樣步步艱難得來帝位的寧弈,怎麼捨得覆了天下!他急促的喘息著,突然想起先前的事,一把抓住寧弈的手,急切的道:&ldo;依你……都依你……天下是你的……但是你給我……給我殺了那個鳳……鳳……鳳……&rdo;&ldo;鳳知微。&rdo;寧弈微笑提醒。&ldo;對!鳳知微!&rdo;老皇目中冷光大盛,用盡力氣點頭。寧弈笑吟吟看著他,溫柔的給他理理搖亂了的白髮,隨即俯身過去,在他耳邊,低低道:&ldo;不,誰死了,她也不會死。&rdo;&ldo;你‐‐&rdo;天盛帝一把抓住寧弈衣襟,將自己的身子整個都掛在他衣襟上,&ldo;你‐‐你‐‐&rdo;&ldo;因為。&rdo;寧弈微笑扳著他的肩,將他慢慢扳開,&ldo;我愛她。&rdo;……&ldo;砰。&rdo;天盛帝的身子落在榻上,發出一聲悶響。抓在寧弈肩頭的手,痙攣了幾下,慢慢垂落,蒼老枯gān的手指像幾截失去生命的褐色樹枝,毫無生氣的攤開在鋪繡飾金的chuáng褥上。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便帝王將相,一生霸業,終來如流水去如風。寧弈維持著半傾身的姿勢,久久注視著那張老而鬆弛的臉。就是這個男人,困他、壓他、抑他、傷他、到死都在防備他,臨終還在想著翻覆他。他負著這巍巍山嶽一般的壓力一路走來,到得如今,左肩去了這森冷的皇家傾軋,右肩又承了血火中的無限江山。艱難的路走到今日,未至盡頭,後方還有黑色層雲翻湧,將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