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的升起,流碧軒因為我嚴令不許人隨意打擾,倒清淨得很,正是適宜補眠的好時光,我卻因為沐昕那句話而心生煩躁,轉側不已。在chuáng上翻來覆去了很久,明明很累,依然無法讓自己入睡,我嘆息一聲,gān脆爬起來,出門散步,也好理理自己混亂的心緒。出了流碧軒,轉幾處曲徑,越花木扶疏,渡水上回廊,過飛橋,便是燕王府裡最有qg致的一處去處:懸閣。懸閣顧名思義,自然是懸空的,設計頗為奇巧,以巨樹為基,竹木為身,懸空建了亭閣式樣,一側壘了jg巧假山,鑿出階梯,供人登樓,作出絕頂攀登的模樣兒,巨樹上累累生著薛荔藤蘿之類的枝葉柔曼的植物,取一份親近天然之意,懸閣內一應用飾,皆式樣儉樸古拙,頗有qg趣,逢夏之時,此處地勢高曠清涼透風,是人人都喜歡的去處,如今正值嚴冬,自然絕了人跡。我緊了緊杏色閃緞面白狐披風,拾步上了懸閣,目光所及,不由一怔。懸閣大軒窗前,錦袍男子雙手支欄,筆直長立,寒風鼓dàng,chui起黑緞繡金大氅,chui得髮絲微亂,然而那般森冷的寒意,並未能令他有絲毫瑟縮之態,一個背立的姿勢,竟也能站出懷抱萬里河山的豪qg。 我默然轉身,便待離開。卻聽父親緩緩道:&ldo;懷素,你看,這北地關山蒼莽,大好河山,此時一片寧靜祥和,誰又知道,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它註定要經歷戰火與鐵血洗禮,在蹄聲與劍影裡,掙扎求生。&rdo;我慢慢一笑,&ldo;哦?不過這好像都是拜您這個正在憐憫蒼生的人所賜吧。&rdo;父親仿若沒聽見我的譏刺,繼續道:&ldo;千年以降,北地的平靜永遠都是假像,這片廣袤土地,扼中原咽喉,拒虎láng之騎,先太祖皇帝將我分封於此,就是為了以我善戰之能,替朝廷守好這山海關內錦繡中原,北元其心不死,時時擄掠邊境,若無qiáng兵重將,永生駐守,要抵禦這些來去如風的遊牧民族,實為不能。&rdo;&ldo;如今戰事一起,燕寧兩藩無暇他顧,數年之內,邊境百姓要受苦了。&rdo;我冷笑一聲,天下是你要爭的,戰火是你先燃的,始作俑者如今卻惋惜起生靈塗炭,還真夠虛偽。父親的語氣卻突然激烈起來。&ldo;朝廷建都江南,取腹心之地,產糧之倉,經濟興旺之所,道理上是沒有錯的,可畢竟離這要害之地太遠,生生由著遊騎侵擾不休,百姓深受其苦,將來我若取得這天下,必遷都北平,以天子守國門,定要這韃虜被拒於千里之外,永不能踏我河山一步!&rdo;氣勢忽收,父親輕輕一嘆,&ldo;也算為這北地百姓數年困苦,贖罪吧。&rdo;聽見贖罪兩字,我輕輕笑起來,父親霍然回頭看我。他似也是一夜未睡,神qg微有些疲憊,然目光清明,依舊銳利如鷹。&ldo;你笑什麼。&rdo;我止住笑,淡淡道:&ldo;沒什麼,只是想著,欠債太多的人最好不要想著贖罪這碼事兒,不然只怕就是日夜不睡,也贖不完那山高海深的罪。&rdo;說完一禮,便要離開。父親濃眉一軒,&ldo;站住。&rdo;我抬頭平靜的看他。父親並無怒色,只怔怔看向我,半晌道:&ldo;真像啊……&rdo;我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心中一黯,卻聽他又道:&ldo;我剛才這一番話,不是說給你聽的,其實這話在二十年前,我就和你娘說過。&rdo;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和我提起娘。&ldo;你娘,是個很清醒,很剛烈的人。&rdo;父親的目光渺渺,似穿越萬里層雲,看向九霄之上的那個成仙成神的女子:&ldo;她一直都知道我的抱負,我也沒瞞過她,終我一生,我們不能走近,然而內心深處,舞絮是與我靈魂相通的唯一的妻。&rdo;我盯著他:&ldo;為何不能走近?&rdo;父親不答,只怔怔看向薄亮的天際,良久道:&ldo;為何不能走近?……這要問她,我剛說過,她很清醒,很剛烈,同時,很驕傲,她心裡裝著我,而我心裡裝著天下,她不願和任何事物分享愛qg,哪怕是天下也不行。&rdo;微微苦笑,他又道:&ldo;何況,遇見她時,我已有了王妃。&rdo;我上前,與他並立窗前,如刀的冷風立時穿透厚厚衣襟,刺得我心神一慡,言語也越發薄刻:&ldo;我倒覺得,娘一生聰明,唯獨在對你的事qg上,犯了糊塗,以她的心xg才智,怎麼會看上你?&rdo;父親看了看我,也不以為杵,搖頭道:&ldo;懷素,你素來也是聰明太過,機關算盡,反而不能明白一些世間最淺顯的道理,感qg的事,究其起源,並不以出身,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