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永遠都是那麼熱鬧。通明的燈火,喧囂的車馬,站在門前“張爺”、“李爺”不斷吆喝的夥計,勢利羅唆的老鴇,卑躬屈膝的龜奴;滿樓紅袖招的侍女;軟語溫香的姑娘。陝西衚衕的大同姑娘,胭脂衚衕的江南書寓,百順衚衕的清吟班,石頭衚衕的琵琶都各有特色,各具風味,也都是一等一的風月場。近日來最熱鬧的,卻要數金魚衚衕的梨香院。原來,梨香院一月前新從揚州請來江南第一名妓舒韻奴在此掛牌執壺。使得京城各府的公子哥兒如蠅般競逐過來。而紫星劍林嘯,也住在梨香院中,就在舒韻奴的房中。這是梨香院中最好也是最大的一個院落。老鴇帶著陰無咎走進來時,八大胡同中最紅最美的妓女都在裡面。陰無咎走進來時,就看到滿屋子的美女,滿室的鶯吒燕叱,飄著脂香粉膩,卻看不到林嘯在哪兒。陰無咎沉著臉,問:“林嘯在哪兒?”老鴇戰戰兢兢地道:“剛才、剛才七爺還在這兒呢!”忽聽得有人吟道:“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從脂粉女人堆裡,一人懶洋洋地起身。陰無咎見這人唇紅齒白,面若冠玉,那斜飛入鬃的劍眉,那漫不在乎的笑容和偶而一現的凌厲眼神,卻是斷不敢叫人輕視了去。只見這人一件雪白的袍子上一灘腥紅的酒漬,臉上卻有一塊女子的胭脂唇印,頭髮散亂,幾縷髮絲垂下來,更增得那笑容上多了幾分邪意。在林嘯的身邊,一個女子半掩著衣襟緊跟著坐起來,“嚶嚀”一聲,便令人蕩氣迴腸。陰無咎冷冷地問:“你就是紫星劍林嘯?”林嘯打了個呵欠,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鬼陰先生大駕光臨,當真是令人受寵若驚,蓬蓽生輝,早知鬼陰先生駕到,我當倒履相迎,誠惶誠恐……”她廢話說了一車子,人卻仍然懶洋洋地倚著眾多美女,半點也沒有起身相迎的模樣,更勿論是誠惶誠恐了。陰無咎哼了一聲,道:“姓林的,九千歲有請,馬上跟我走。”林嘯大聲叫道:“原來九千歲有請,當真是我林某殊榮已極,韻奴、香香、嬌蕊,你們還不快拿爺的衣帽來,不知道九千歲有請嗎?”口中叫得熱鬧,可是卻一手挽住了韻奴,一手拿著酒杯,半點也沒有起身的意思。陰無咎心頭怒火往上直衝:“林嘯,九千歲的命令,你也敢如此放肆嗎?”林嘯苦笑道:“鬼陰先生,你也看到了,林某恨不得飛奔至九千歲府,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呀!這些丫頭不放人,我是想走也走不得呀!”陰無咎罵道:“混賬,這是什麼理由?就憑這些婊子能夠關得住你?”林嘯笑道:“若不是女人,還真留不得住我呢?更重要的是,我此刻若一走,林嘯這兩字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韻奴——”舒韻奴應聲站起,嫋嫋地行到梳妝檯前,拿出一疊單子遞給陰無咎道:“陰相公,這裡是七爺親筆寫下的欠條,這傢伙欠下賭債、酒債、脂粉錢無數,把自己押在這兒,債目未清,他可不能走呀!他若走了,人家要到梨香院來要債,咱們梨香院可還不起呀!”陰無咎冷笑道:“他欠了多少債?”舒韻奴笑嘻嘻地道:“白銀一萬二千兩整。”陰無咎失聲道:“怎麼會這麼多?”舒韻奴一一數道:“這是他這十來天,在京中三大賭坊欠下的賭債共計六千八百兩,與趙小候爺賽馬輸了兩千兩,欠下星輝樓珠寶債一千三百兩,錦繡坊絲綢八百兩,天然居酒席錢五百兩,還有一些零碎的花用就不計了……”她合上單子,笑道:“這些債主,咱一個也得罪不起,他們把他押在這兒等還了債才能走。咱們也不怕他賴債,這傢伙滿肚子的壞水,挺容易能夠弄到一兩個冤大頭替他贖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