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無雙哈哈大笑,笑得整個山洞迴響陣陣,笑得樹木抖索,宿鳥驚飛。忽然止住了笑聲,淡淡地道:“我早就知道了。”短短六個字,人生無限淒涼,無限傷心,盡在其中了。雲無雙冷笑道:“生既無歡,死有何懼,也許對我來說,死,反而是種解脫,我早就該死了,七年前,那一場大火,雲海山莊變為廢墟,可以說是我一手造成的。據說從古到今,武林傳奇總有這類的事情一再發生,少女多情,結果也總是圓滿的。怎麼到了我身上,就變樣了呢?我到現在,猶覺得象是個夢,哈哈,哈哈!”她雖是笑著說,卻含了無限恨意。顧先生凝望著她道:“所以,這成了你的噩夢,你一直都活在這噩夢裡,已經七年了。”雲無雙抬頭遙望遠方,道:“我父親不該讓我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嬌寵無知中。我曾經太天真,以為世界就只象是我的家一樣,百花盛開之園,便是我的居處。那一場大火,將我心中的殿堂擊得粉碎,從此以後,我流浪江湖,見識了無數人間醜惡與貪婪。我曾經在酒樓中彈琴侍曲,聽到許多武林故聞,歸根到底,無非爭名爭利,仇怨相連。後來,我又入天魔教,與鬼魅共處,我雖然還是人,可是,已經與鬼無異了。我恨毀我家園的九大派中人,我也恨天魔教中人,世上一切會武功的人,我都恨。世人都活得好好的,只有這些武林中人,學得一身武藝,便不甘平庸,爭強好勝,爭名鬥利,恃強凌弱,我就是要把這些人都滅絕了。自從雲海山莊火焚以來,我每天晚上都會作惡夢,夢見冤魂啼哭,刀光火海,夢見我父親死時的慘狀。只有握緊我手中的刀時,我才不會害怕,不會恐懼。只要一刀在握,就可以面對任何的事,死亡、陰謀、殺機,了斷生死成敗,超然物外,所向無敵。九大門派也罷,無雙教中人也罷,在我心中沒有分別,都要死。當天下只剩下最後的一個武林中人,就是我,我就殺我自己。”顧先生聽了她這一番話,不覺升上一股寒意。他從來沒聽過,有人竟會講出這麼一番殺氣騰騰偏又是傷時感世,悲天憫人的話來。雲無雙決非十惡不赦之人,只是她的思想,卻比那十惡不赦之人更為可怕。眼前的這個女子,不但是武功極走偏鋒,連心志也是極走偏鋒。雲無雙的心中仍有善,只是這份扭曲了的善,卻比惡更壞。人世間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溫雅如蘭,卻無情若刀的女子呢?雲無雙忽然側過頭來,朝顧先生微笑道:“你瞧我美嗎?”篝火映紅了她的臉兒,顯得格外嬌豔,便是顧先生這樣的人,也不由地心中一動,他定了定神,片刻方道:“很美。”雲無雙咯咯地笑道:“在天魔教,端木雄、莫易他們,對我久有不軌之心,卻從來沒有人能夠親近我一絲半毫。現在,我就讓你看看,我究竟有多美。”說著,緩緩地伸出手,一件件解開自己的衣衫。顧先生站了起來,驚道:“你要作什麼?不可……”猶未說完,驀然見雲無雙已褪盡羅衫,裸露出她的身子。她的身上,竟是傷痕累累,令人不忍目睹:刀傷、劍傷、刺傷、劃傷……不一而足;有的傷痕淺,有的傷痕深,有的傷在表皮,有的傷痕入骨;新傷舊傷交叉重疊,有的成點,有的連片;最奇異的是她的左臂上有七片花瓣形的傷痕,一樣大小,一樣形狀。顧先生震駭地問:“這是怎麼回事?”雲無雙的臉仍是美如仙子,可是她的身子,卻是從地獄中走出來的魔鬼。她竟是天使面孔,魔鬼身子。雲無雙淡淡地道:“一半是練功所致,有一部分是與人廝殺所留下的,還有一部分,是我自己傷的。每當想起以前的事,痛苦難忍,我就在自己身上劃一刀,肉體的痛苦倒也能讓我暫時忘了心中的痛苦。尤其是每年的四月初十,我就更不能忍受,我就會在手臂上刺一朵花瓣,到今年,正好是七片了。你瞧,可美不美呀!”她瘋狂仰天地大笑起來,火紅的篝火,漆黑的山洞,映著她那滿是傷痕的身影,彷彿是一副地獄圖。她等著顧先生的駭異、嫌惡、退縮的表情。顧先生卻默默地走上來,脫下自己的外衣,裹在雲無雙的身上,輕輕嘆道:“無雙,可憐的無雙!”雲無雙抬起頭來,看見了顧先生眼中的一片淚光,她笑不出了,她呆住了。顧先生看著她,抑止不住心中的感情,將她用力擁入自己的懷中。雲無雙倚在顧先生的懷中,這一刻,她忽然感到虛弱之極,全身無力,長年的孤苦奮鬥,飄泊無依,此刻卻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踏實之感,讓她覺得,她是安全的,不必再擔心什麼,害怕什麼。“為什麼對我這樣?”雲無雙從顧先生的懷中抬起頭來問他。顧先生凝視著她的眼睛:“因為我要對你說,這世上,你不止是一個人,還有我願與你同行。”雲無雙渾身一震:“你,你為什麼這麼說,你是在憐憫我嗎?”顧先生搖了搖頭道:“為什麼要說憐憫?不、不是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