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利用手執著酒盞,臉色沉鬱:“昔年太宗皇帝冊立先帝為太子,祭廟告天,曉諭中外,令後來的王繼恩謀立楚王之事不遂。先帝東封西祀,大設慶典,目的也在於威懾外邦,成就大中祥符的盛況。此番長寧節如此大肆輔張,豈非是效法契丹蕭太后的再生儀之法,要天子上壽,豈非是宣示天下,如今乃是女主當政?” 燕王放下酒杯:“這正是太后最擅長之處,我隱約聽說,當年太宗皇帝冊立先帝時祭廟告天之舉,便是出自她的謀劃。” 曹利用凝視燕王,嘆道:“此番若在中外建立了威勢,則將來其地位更難撼動了!” 燕王雙目炯炯:“因此,咱們便要在這次長寧節之前動手。” 曹利用一喜:“王爺要如何動手?” 燕王凝神想了一想道:“本朝自太祖開始,便以國基為本,不可動靜太大。若是動靜太大,便失了朝臣之意,百姓之心。不但落了下乘,且開了這個口子,將來難免他人效法,就不好收拾,未免走到唐末五代的舊路子上了。” 只這一番話,說得曹利用連連點頭,這正與他這些日子所慮的一樣,本朝自太祖以來,黃袍加身皇位傳遞兵不血刃,杯酒釋兵權談笑收政。若是有人動靜太大,只怕當真有是求榮反辱之虞:“王爺這般見識,當真是帝王胸懷。” 燕王冷笑一聲:“依我之見,倒不如借長寧節這股東風,教崇徽殿那位自食其果。” 曹利用心中一動:“願聞王爺高見。” 燕王笑了笑:“本王想了幾步棋,與侍中商榷一下如何?”這邊挪了酒壺酒盞,細細地道:“第一步,便是在這段時間,便叫幾位御史上書,說官家已經年滿十五,太后理應撤簾,還政官家。” 曹利用脫口道:“她豈肯撤簾?” 燕王笑道:“第一步只是先張個聲勢,埋個伏筆。第二步,便是長寧節三天前,百官要進宮預祝,便等這一日,把永定陵那位接出來,當著官家和文武大臣們的面,說明真相。太后之位,本為帝母之尊。當日她以此而得皇后之位,她能為太后,那麼李氏豈非更應該尊為太后?” 曹利用眼光一閃:“王爺的意思是——兩後並尊?” 燕王點頭:“正是,而且要這長寧節上,也要兩位太后一齊受萬國來朝之賀!” 曹利用拍案叫道:“妙極,她這般苦心經營的長寧節,到時候豈非成為笑柄?” 燕王冷笑:“長寧節後,咱們便可奏請官家親政了——” 曹利用立刻介面道:“到時候,兩宮太后退居後宮,熙養天年——” 燕王也介面道:“你我輔佐官家,同理朝政——” 曹利用道:“她若不願——” 燕王立刻道:“只怕到時候卻由不得她了。” 曹利用笑了,方才兩人說到熱衷處,直如短鋒相接,片隙不留,說到此時,心終於定了下來,緩緩地道:“不錯,只要官家知道真相,必然與她反目成仇,到時候只怕連群臣都不會站在她這一邊,她便縱有通天之能,只怕也迴天乏力了。” 劉氏若是失勢,眼見著官家年幼,李氏懦弱,這朝政是勢必非要倚仗燕王與他這兩位有功的重臣身上了。 曹利用的眼光從燕王的身上,掃視到兩邊迴廊中坐著的十餘位官階高低不同、來自三省六部的官員們,看著周旋在諸官員中間燕王的四個兒子,心中暗忖,看來燕王這些年深居簡出,可是這勢力卻仍是不是容小覷啊!方才那一套周密的安排,斷非是一個人短時間能想得出來的,必是出自這一批智囊的商議吧。 窗外雪花紛飛,飄入小閣之中,兩人欣賞著前面的雪山、雪獅子等冰砌玉琢,在陽光照耀下七彩流光。 燕王停了酒杯,走到窗邊,手拈起一片飄來的雪花,笑嘆道:“好大雪,好麗色。” 曹利用執著酒杯,也走到窗邊,也嘆道:“但不知春暖花開時,此景安在?” 兩人相視而笑。 新年過去,太后的長寧節很快就要到了,各國派來道賀的使臣也相繼來到汴京城,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離長寧節之前三天,清晨,一輛馬車進入了永定陵。然而,永定陵中卻早已經沒有他要接的人了,自然,這輛馬車也沒能離開永定陵。 此時,李順容正一步步踏入崇徽殿的臺階。 同時,燕王趙元儼奉詔入宮,進入東華門旁邊的承天祥符門。此門原名承天門,大中祥符元年,就是在此處發現天書祥符,因此而改名。至此而入左掖門,內侍楊懷敏引了燕王到一間偏殿休息,抱歉道:“王爺請恕罪,長寧節要辦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后實在有太多的事了,本來召了王爺,可是方才太后忽然另有要務,只得請王爺在此稍候片刻。” 燕王心中一驚,他清晨已經派人去永定陵接李順容,本擬要在午後的預祝時忽然出現,不想這邊人才出發,那邊便被太后急召入宮了,心中越發的虛弱膽寒起來。他一邊坐著飲茶,一邊向侍立在旁的楊懷敏旁敲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