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宗道只得坐下道:“那依呂相之意呢?” 呂夷簡嘆道:“當務之急,是魯公將養好身體,早上能夠上朝理事,才能夠遇事隨時輔佐太后,萬不可意氣用事啊!” 魯宗道點了點頭道:“我的身體也是好得差不多了,過幾日便銷假。” 呂夷簡意味深長地道:“太后雖然對魯公一向另眼相看,可是她老人家的為人一向外和內剛,魯公的進諫也要得其法啊,否則的話,入得了她的耳,入不了她的心,你縱諫得了一件,也諫不得十件百件啊!” 魯宗道哼了一聲道:“魯宗道但知憑著做諫臣的本份,守的是祖宗家法,入耳也罷,入心也罷,有一件諫一件,有十件諫十件,有百件諫百件。” 呂夷簡嘆了一口氣,這個魯宗道,硬得叫人佩服,也硬得叫人無奈啊!怨不得被人叫成魚頭參政,魯字拆字,為魚字頭。魚頭者,叫人咽不下吐不出啊! 果然,呂夷簡的顧慮一件件都出來了,祭晉祠和頒行《天聖令》這兩件事給人一種奇異的訊號。隔月,便有殿中丞、知吉州方仲弓上書,請求立效法唐武則天之例,立劉氏祖上七廟。 此時劉通的墳墓早已經從太原重新起葬,以郡王之制,改葬到皇陵附近。同時追封劉通武懿郡王,且追封劉通溯上三代皆為太師、尚書令等官職,所有內眷親屬一應追封。 她站在劉通的陵墓前,遙望著遠方。陵墓修建得如同王陵一般,長長的陵道一眼望不到邊,華表、靈門、石馬、石像,無言地見證著墓主的輝煌。 這裡面葬著劉通夫妻及上溯三代。但是裡面葬著的這個人,與她毫無血緣關係。 她曾經派劉美與張懷德多次去蜀中尋訪,只可惜她從小跟著婆婆流離失所,早已經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親人了。一次次的尋訪,一次次的失望,直到這種失望最後變成永遠的絕望。 劉美死後,再也沒有人能夠替她找回親人了。這數十年來,她在名義上,一直是墓中這個人的女兒。隨著時光的流逝,她也漸漸死了這條心。 “也許,命裡註定,我該是他的女兒罷了!”誰也想不到,當時真宗臨時為她編的身份,竟然在冥冥中將兩個完全無關的人,連在了一起,並載入史冊。 方仲弓的奏摺還在留中未發,又過了數日,三司使、權知開封府程琳向太后進獻了一副畫,畫的是武后臨朝圖。畫上的武則天身著龍袍,稱帝登上龍椅,俯視著天下。 這幅畫,已經掛在太后的寢宮中,整整掛了三天。 錢惟演進入宮中時,正看到太后在看著這幅武后臨朝圖。錢惟演看著這幅圖,輕輕地嘆了一聲。 太后轉過頭來,問道:“惟演為何嘆氣?” 錢惟演嘆息道:“遙想武后風采,今人再難得一見。縱然畫師妙手天成,也不過只得皮毛,難見其神。” 太后淡淡地道:“今人怎麼能夠見過武后呢,不得其神,也是在情理之中。” 錢惟演微笑道:“僅若此畫師見過太后,便不會畫得只具其形,不見其神了。” 太后凝視著他,眼中寒光一閃,徐徐地道:“惟演此言何意?” 錢惟演道:“太后自侍奉先帝輔政以來至今,功績卓著。太后多次下詔:募民墾田、興修水利、親耕御田、關懷百姓。別的不說,只與太后問政前後相比。太宗皇帝駕崩的前一年至道二年,戶部統計天下百姓為三百五十七萬戶,而去年戶部的統計是八百六十八萬戶;至道二年墾田數為三百十二萬頃,去年為五百二十四萬頃;至道末年,開採銀十四萬兩、銅四百萬斤、鐵五百萬斤,去年開採銀二十一萬兩、銅五百萬斤、鐵七百萬斤。太宗在日,北有契丹進犯,西有李繼遷叛離,蜀中有王小波、李順作亂。而今日我們與遼訂下百年合議,李繼遷之子李德明畏天朝這之威來歸,四海纖塵不起,百姓安樂。先皇在日,四凶作亂,蒙庇聖聰,而今太后在朝,不信異端,則王欽若、丁謂之流無以用,任為呂夷簡、魯宗道、王曾等賢相,天下人誰不讚太后聖德。太后德才威望,均不下於當年的武后。女子稱帝,已有前例,臣不信只有武后專美於前,而無後繼之人。” 太后震怒道:“大膽錢惟演,你竟敢口出悖亂之言,難道不知道是死罪嗎?” 錢惟演跪下,抬起頭來,神情鎮定如故:“錢惟演在太后面前,從來不曾隱瞞過自己的想法。王候將相寧有種乎,太后與龍位只差一步,何不走出這一步來,難道說您真的甘心只讓武則天成為千古一帝嗎?” 太后看著錢惟演,慢慢地、優雅地坐了下來,淡淡地道:“我早該明白,方仲弓一介小臣,怎麼敢這樣大膽進獻這樣的奏議;程琳又怎麼敢上這樣的畫圖來。” 錢惟演直視著太后:“太后以為是錢惟演在教唆的嗎?”他笑了笑道:“惟演若要教唆,也不至於這般淺顯吧!”他跪前兩步道,雙目炯炯:“太后還不明白嗎,這是百官之心啊!” 太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