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說寇準的脾氣,那是見誰頂誰,不過奇異的是這麼多年來一直也有人欣賞他的脾氣,畢士安就是其中的一個。先皇太宗皇帝臨終前將寇準貶職,真宗繼位之後,宰相呂端與寇準脾性不太合,也沒特別地想起他來,呂端告病後,李沆繼位為相。畢士安便提起寇準來,這才召寇準回京。李沆去世後,真宗便打算起用畢士安為相,不料畢士安卻極力舉薦寇準,真宗以為寇準好剛使氣,畢士安多次勸說,這才使得真宗打消顧慮,準備起用寇準為相。不料剛剛準備任寇準為相,寇準便捲進一樁謀反案中去了。有人密告寇準結交安王元傑圖謀不軌,寇準險些被陷下獄。又是畢士安出面力保,並親自過問此案,為寇準洗清冤清,並將誣告者處死。直至這番遼人入侵,畢士安再度力薦寇準,真宗下旨令畢士安與寇準同時為相,畢士安位居寇準之上,卻並不十分插手,任由寇準處置。有了前後這多次的恩遇提攜,寇準對於畢士安十分感激敬重,再加上畢士安為人持重,思慮深遠,雖然出言不多,但是偶發一言,卻正是寇準所不足之處,令寇準也不禁為之畏服。因引寇準雖然心有疑惑,卻還是忍了下去,跟著畢士安進了他的營帳。畢士安年紀已老,走了這幾步便有些喘息,寇準忙扶他坐下,才道:“老相爺,您現在可以說了吧!”畢士安遞給他一疊的卷宗,道:“寇準,你先看看這個吧!”寇準將信將疑地看了畢士安一眼,坐下來看著那疊卷宗,越看臉色越是難看,看完了,抬起頭來道:“這,真的到了這步田地嗎?”畢士安嘆了一口氣道:“寇準,你天縱奇才,遠在我之上,因此我數次全力薦你為相,不管做任何事情,我都全力支援你。年輕人血氣方剛,一心建功立業,我也年輕過,自然都能明白。可是先皇兩次北伐,已經耗盡了大宋的元氣。你可知河北一帶,連耕種的壯年農夫都找不出來了?”寇準道:“那以老相爺之見呢?”畢士安搖了搖頭,道:“我能有什麼見識,只不過當年我曾有幸聆聽老丞相趙普談北疆之事,確是極有道理。他曾說:觀歷朝歷代的各國相處之道,若能以財帛平息,便兵戈不興。只有用金錢解決不了的糾紛,才會發生戰爭。秦始皇掃六合一統天下何等威風,猶有築長城防匈奴之舉;隋煬帝遠征高麗,以致於財盡民怨失了江山。北方部族的侵擾,並非自我朝始,亦不會自我朝而結束。歷朝歷代以來,中原安定,則北國不犯,中原板蕩,則北方騎兵大舉南下。自唐末以來百餘年戰爭不息,直至我大宋立國,百姓方有這太平日子。立國之本,以民為貴,戰亂連年,非是國家的祥兆。他認為我們只消得在邊關一帶,加強防護。城高河深,契丹人都是騎兵,難以進攻。中原地大物博,只消得有幾十年的太平日子,國自然富,民自然強。遼人南下若是無所得,北方苦寒,必為爭奪水草而自相殘殺,我們自可得漁人之利。”寇準道:“對,此番蕭太后急著議和,亦是看到了這一點,我們何不借此逼他們達成我們的目地。”畢士安欲要說話,忽然只覺得一陣心悸,伏下身去喘息半晌。寇準急忙上前扶住喚道:“老相爺、老相爺——”只覺得手上扶住的這個老人衰弱無比,那一頭白髮此刻瞧上來格外地令人心驚。畢士安喘息住了,才道:“寇準啊,和議和議,雙方必然有所和解,方才議得成啊!你一點餘地都不留給別人,那這戰就停不下來了。就算簽了協定,也保不長啊!蕭太后雖老,遼帝還年輕啊!”寇準不服道:“老相爺的意思,還是主和了?只是好不容易御駕親征,才落得個這麼一點成果,下官實不甘心,下官不能附議!”畢士安看著他,緩緩地道:“你必須附議。你可知道,軍中已經有人傳言,說你寇準挾主邀功,希圖久掌兵權,所以不允和議!”寇準一聽,只覺得一股血氣湧上,怒道:“這是誹謗!”畢士安嘆:“我知你知,這是誹謗,但是既有此言,五代十國挾兵弄權的事太多,本朝最忌這個。寇準啊,你的性子太烈,有我一日,我有時候還能夠阻止一下你,另外官家還能聽得進我幾句倚老賣老的話。我只怕我去了之後,你處處要強,這樣的誹謗會不止一個啊!如今和議已定,你不要再堅持了!”寇準仰天長嘆道:“忠而見謗,我尚有何言啊!”畢士安閉目養息片刻,睜眼道:“寇準,我力主和議,除我朝情況和遼國情況均是到了應該議和的時候,還有第三點……”寇準看著畢士安:“第三點是什麼?”畢士安緩緩地道:“宋遼和議達成,對遼國來說,夏州李繼遷就失去了利用價值。我們正好藉此收回銀夏五州。”寇準渾身一震,緩緩施禮道:“是,老相爺深謀遠慮,寇準所不及也。”因寇準不再堅持,兩方使臣奔走多日,和議終於初步達成。真宗有旨,雖然是有漢唐前例,和親亦是國恥,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