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陳彭年,在音韻方面成就極大,他重拾五代失散韻書,修撰《大宋重修廣韻》,此書收字二萬六千餘。此後大宋詞學興盛,此書功不可沒,千載之下研習韻書者,均將陳彭年此之奉為圭皋。皇城司劉承規,是昔年中宮總管,後結交當今劉後,權熱日盛。他雖然是個宦官,滿腹才學不下於當今才子,他歷經太祖太宗與當今天子,掌皇家秘閣圖書三十年,三館秘閣書籍經久不治,多謬誤亂簡,他率朱昂、杜鎬與他整理,著為目錄;先朝修《太宗實錄》和本朝編纂《冊府元龜》、《國史》及讎校等事,均由他典領。他修撰目錄心得,亦為後世之本。這五人意氣相投,政見相似,便常聚一起,便如今日金明池賞雪飲酒一般。丁謂走進亭中,林特已經滿倒了一杯酒送上,道:“丁相請!”丁謂一口將酒飲盡,笑道:“好,權當我向各位陪不是,又遲到了,又說錯話了。”自己再倒了一杯,向王欽若敬道:“恭喜王相,終於得遂所願了。”前些時候,因為宰相王旦病故,升王欽若為左僕射、中書侍部兼平章事,入閣拜相。王欽若淡淡一笑,將手中酒杯一飲而盡,卻盡露疲倦之色:“這杯酒到得太晚了,意料中的事,卻晚到心中竟然連高興都提不起勁來了。”說著,將手中的酒杯重重一放,恨恨地道:“為了王子明,誤我為相十年。”丁謂知道他仍然記恨著當年的事,十年前皇帝就擬拜他為相,卻為王旦極力反對,直到如今王旦病死之後,他才得進閣為相,這十年的等待,對於他來說,的確太長太長了,長到他如今的失態。王欽若譏誚的眼神看向丁謂:“謂之今日遲來,是否臨行前中宮有命,以致延誤?”丁謂心頭一震,鎮定自若地笑道:“正是,臨行前宮中詢問,小皇子行冠禮之事準備得如何了?”王欽若舉杯輕飲一口,慢條斯理地道:“冠者成人也,而今年方五歲稚齡,就要行冠禮,古往今來未曾見也,老臣只怕到時候這冠禮行到一半,小孩兒哇哇大哭,豈不大失體統?”丁謂強笑道:“王相博古通今,若論史識,無人能比。雖然說冠者成人也,然而自周朝以來,天子諸候為執掌國政,則未必一定要到二十歲才行冠禮,傳說周文王五十二歲而冠,成王十五歲而冠,亦是古來有之。且《士冠禮》中亦有‘諸侯十二而冠’之言。小皇子既受大命,自然聰慧過人,王相多慮了。”王欽若冷笑一聲:“但願是老夫多慮了,小皇子行過冠禮,便可問政。有人急著要將這五歲孩子推上前臺,卻是為何?”丁謂咳嗽一聲:“王相,慎言!”這邊卻不由地看了劉承規一眼,不想一抬頭,卻見陳彭年早遠遠地拉了劉承規去看遠處的紅梅了,座中竟然只剩下林特尚在一邊。王欽若雙目炯炯地看著丁謂:“老夫熟讀史書,古往今來,最懼的是子幼母壯,女主專權。唐代武后之禍,離之不遠。謂之,你我身為人臣,不可不防啊!”丁謂心頭猛震,驚詫地道:“王相何出此言?”王欽若往後一倚,緩緩地道:“老夫要你與老夫聯手,阻止後宮擅權。”丁謂強抑心頭波瀾,整個身子傾了過去問道:“如何阻止?”王欽若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上面。丁謂看著上面,心中領悟道:“天?”王欽若點了點頭,神秘地一笑。丁謂會意地點了點頭,兩人轉過話題,只談風月,不涉政務,過得一會兒,陳彭年拉著劉承規回來,五人繼續飲酒,說些詩詞歌賦。丁謂不動聲色地飲酒,作詩,直到傍晚,才興盡各自散了。離開金明池回到府中,已經是日落西山了,丁謂迸退僕從,獨立站在空空的書房子,忽然仰天,哈哈大笑,笑到全身脫力,笑到眼淚都出來了。十年了,今日王欽若但恨這十年來得太遲,丁謂又何曾不恨這十年來得太遲了呢。十年了,離寇準被貶出京,也已經整整十年了。為了這一天,他等了足足十年。十年來他結交王欽若,以三司使的財力全力支援王欽若東封西祀種種行為,取得王欽若的信任,使得王欽若放心將建造玉清昭應宮的事放於他,而他亦藉此機會,早已經培養起自己的勢力。可笑王欽若自以為抓住了皇帝,就足以抓住一切,但是卻不知道,丁謂的勢力,早已經悄悄地自下而上培養起來。可笑王欽若自以為精通史書,卻不知道在從丈量土地,興修土木等一件件實實在在的小事做起的丁謂眼中,他也只不過是過於書生意氣罷了!十年前,長亭送別寇準的情景又浮上眼前:“平仲兄待謂之大恩,謂之無以為報,唯有他日再在此長亭之中,親自再迎平仲兄歸來!”丁謂推窗,望著窗外最後一抹殘陽,微微含笑:“寇兄、平仲兄,十年了,也該是你回來的時候了。十年了,所有的人都忘記了你,王旦、王曾、李迪,這些當初自命與你同一陣線的人,都不曾記得你,可是隻有謂之不會忘記,你一定會再度回來的。這一天,終於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