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聽得心中一片冰涼,她費盡心力想要保住的這個孩子,到頭來盡是鏡花水月一場空嗎?老天爺何以這樣殘忍,奪去了她的孩子後,竟連她想要擁有的這個孩子也不給她嗎?可是她明明見著他降生了,他會哭了,他會笑了。可是到頭來,她竟然保不住他!她竟然、保不住這個孩子!劉娥只覺得一團火在心中熊熊燃燒著,她一轉眼正看到方才放在桌上的聖旨,怒從心頭起,一把抓起聖旨厲聲道:“允恭!”雷允恭應聲而入:“娘娘有何吩咐?”劉娥將聖旨扔給他,咬牙道:“你給我、到壽成殿傳旨去,就說官家恩典,終於把她這日思夜想的太子封給她的兒子了。該說什麼話,該怎麼說得合我的心意,我想你應該是知道了!”雷允恭一看她的臉色,自然知道她要自己怎麼個說話法,忙應了一聲:“是!”恭敬地退出來,立刻找了幾個素來口齒刻薄的小內侍一起上路。張太醫心中不安,雷允恭這個樣子一去,轉眼又是一場大風波。郭後雖然素來要強,但是此時心力交瘁,若是再被一氣一激,只怕要被氣得當場吐血,甚至被活活氣死,那可真是闖了大禍了。但是他也知此時此景,自己又敢以何等言語相勸呢,只得垂頭輕嘆一聲。正在盛怒之下的劉娥,聽得這一聲輕輕的嘆氣聲,忽然恍若一盆清水,將心頭怒火息了下來。她怔怔地像個木頭人似的好一會兒,才忽然叫道:“來人,來人,立刻讓雷允恭回來!”雷允恭已經走到壽成殿外,卻被叫了回來,惴惴不安地來到劉娥面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見劉娥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嚇得雷允恭不敢動問。好一會兒,才聽劉娥冷冷地道:“你去壽成殿把聖旨傳了,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問,去吧!”雷允恭只覺得莫測高深,看一看劉娥的臉色,忙應了一聲連忙退下,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劉娥一動不動地坐著,一室俱靜,靜得侍立一邊的張太醫連氣兒也不敢大喘。靜默良久,劉娥忽然輕輕地笑了,她的眼神望向遠處,低低地道:“有時候一關一關地過去,總以為忍過這一關就不必再忍了。可是卻不知道過了一關,卻並非終點,而是更艱難的開始。一開始我什麼事都不能忍,到現在,每每都以為已經是忍無可忍了,到最後還是硬生生地嚥下,從頭再忍。”她說話的聲音很低,象是在自言自語。張太醫輕嘆一聲:“有人忍,那是因為無能為力無可選擇,因此不得不忍。娘娘已經手握權柄,娘娘的忍是有能力有選擇之下的忍,下官佩服。娘娘已經能夠制怒而不為喜怒所制,這才是母儀天下的風範,也是官家倚重娘娘並將權柄交侍娘娘的原因所在。”劉娥緩緩轉頭,看著張太醫,方才她強抑怒火,實則忍無可忍,才會失控地說了那一番早就在心底的話。張太醫隨她多年,早為心腹,此時一番道來,將她的怒火方才緩緩化去。她苦笑一聲,不得不承認張太醫說的是實情,唯有能夠動手而剋制自己,比無能為力更難剋制。也唯此更覺得心有不甘,情緒難抑。“你錯了,”劉娥淡淡地道:“要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談何容易,我只是努力而已。你說,一個刀未出鞘但是卻讓人猜不到她何時會出鞘的人,和一個時時刀鋒出鞘在手中揮舞的人,哪一個對人更有威懾力?”張太醫沉默片刻:“能之而示之不能,用之而示之不用,娘娘早已經贏定,所以,臣以為娘娘根本不必在乎皇后一時一刻做出的徒勞之舉。有些事情早已經是註定,所有的事,皇后註定阻止得了一時,阻止不了一世。”劉娥點了點頭:“你出去吧,好好侍候楊婕妤和小皇子。”這一頁緩緩翻過。 到了六月,事件頻頻。邊關傳報,遼國蕭太后親自率兵,以北院樞密使耶律斜軫為帥南下侵宋。二月份戰報早傳,只因遼軍只在邊境一線,因此也未注意。不料數日之間,戰況大變,楊延朗楊嗣與遼軍交戰,未及擺開陣勢便遭遼軍突然襲擊,大敗。望都縣一戰,副都部署王繼忠失陷,傳來訊息已經殉國。同時,西北的夏州李繼遷也乘機興兵作亂,兵發洪德砦。與此同時,蜀中有王均自稱大蜀王,再度引發暴亂,竟大有當年王小波李順之亂捲土重來的氣勢。四月份二皇子玄祐去世,郭後一病不起;二皇子玄祐去世二月之後,長春殿楊婕妤初生的五皇子因先天不足,只存活了兩個月未及取名便夭折了,楊氏也因此大病一場。萬安宮李太后聞知先後夭折了兩個皇子,大驚之下暈倒在地,就此一病不起。就在五皇子夭折後不過幾天,訊息傳來,真宗的五弟袞王元傑忽然暴病而亡,年僅三十二歲。短短半年來,真宗經歷了種種內憂外患,重重打擊。白晝上朝,面對著大兵壓境,他頂著巨大壓力一一處理國事,已經根本無暇無餘力,去悲傷自己的失子之痛。到夜晚回到後宮,高度緊張心力交瘁的他只能在劉娥身邊,才能夠卸下層層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