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點了點頭:“蜀中事務,你倒也能夠知道一些。這蜀中難民的苦況,你一個親王,卻說來彷彿感同身受,卻是從何而來?”元侃怔了一怔,“從何而來”呀,枕蓆間那低低的哭泣,那美人兒玉臂宛轉,朱唇輕吐,憶起當年的苦況,淚珠兒晶瑩尤如曉露欲滴。這蜀中難民的苦況,他怎麼會不感同身受呢?猛地收回心神,謹慎答道:“兒臣奉旨,每年冬季賑濟貧民,有時候也會親臨現場。這幾年來,京中難民,蜀人的數量屢有增多,因此上兒臣也頗聽得幾樁苦況慘事,因此上感同身受。”太宗點了點頭:“倒也難得。”拿起奏摺道:“你推舉曹利用,也是因為曹彬在蜀中的名聲較好罷?”元侃恭聲道:“是的,如今大軍入蜀,所到之處,騷擾百姓恐怕難免。以朝庭的兵力,打一場勝戰容易,如何在戰後打掃好戰場,以求一戰永逸,須得在戰前就要考慮好。昔年太祖時王全斌滅蜀,後蜀孟昶十四萬兵馬,一月即滅。不料卻因為沒有約束好部屬,逼反了全師雄等蜀地舊部,將大軍拖在蜀中一年,也未平定。到後來太祖下旨,處斬了朱光旭等人,這才平息了蜀中之亂。因此兒臣認為,蜀中事務宜剿撫並用,安撫為主。當年入蜀將領,唯曹彬一物不取,軍紀嚴明,在蜀中聲名最好。此次派了曹利用去,必能起安撫之效。張詠熟悉蜀中事務,為人剛正多智,此去蜀中平亂安民,卻是最好人選!”太宗看了他一會兒,元侃心中惴惴,卻不知道是好是壞。卻見太宗拿起手邊一道上諭道:“朕方才擬了這道旨意,等一會兒便明發,你此時倒可先看一看!”說著,令夏承忠遞給元侃。元侃開啟這份草詔一看,心頭驟然停了一下,立刻狂跳不止,卻知道自己此時臉色必然已變。卻是這道草詔上寫著:“詔昭宣使王繼恩為兩川招安使,率禁軍征討流寇李順等……”太宗已經備好了人選,連詔書都已經擬好,自己卻仍在這裡空說什麼蜀中大計,回想起方才自己所言,也不知哪裡說錯了,竟驚出一身冷汗來。忙離座跪下道:“父皇高瞻遠矚,兒臣胡言亂語,實是惶恐。”太宗卻笑了:“你起來罷!”元侃惴惴不安地站起,太宗問道:“朕高瞻遠矚在哪一點,你胡言亂語卻又在哪一點呢?”元侃倒不防太宗如此一問,原來準備好的應答全用不上,腦子剎那間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慌忙胡亂想著應對之辭道:“父皇的意思——是速戰速決,如今四海昇平,不宜為蜀中之事拖得太久,還有……”太宗拿起幾封奏摺,叫夏承忠遞與元侃,道:“你先看看這幾封奏摺。”元侃忙開啟草草一看,猛然醒悟,抬頭看著太宗:“兒臣明白了。”太宗淡淡地道:“你能夠看到蜀中民情,看到平亂之後的安撫,確已經是不錯了。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蜀中之事,並非僅在蜀中,而在天下。唐末各地割據,以致五胡亂華。自古以來外患皆是由於內憂而引起的。蜀中之事一發生,夏州李繼遷就蠢蠢欲動,前些日子邸報傳來,他夜襲李繼捧營地,已經奪了李繼捧的人馬,且受了契丹的封號,在邊境上作亂。這邊高麗有使臣到來,說是契丹兵馬入侵高麗,請求天朝派兵增援……”元侃低下頭去,心中暗驚,太宗這一層,卻是想得比他更遠更深了。太宗輕嘆了一聲,似是不勝疲倦:“倘是單從國內來看,你的想法也對的,但是打如今開始,你的眼光卻是要放得更長遠些。蜀中必須速戰速決,否則時間一拖長,西邊夏州,北邊契丹都不安份,一旦東邊高麗為契丹所控制,事情就更麻煩了。京中安撫流民的事,你先交給呂端。有空多請教李沆李至沈倫,這幾個是三朝老臣,要學著多關注夏州和契丹的事。”元侃耳中似覺得一陣驚雷響過,卻有一股歡欣喜悅自胸中險些兒要炸開來了,反反覆覆,只響著這兩句話“你的眼光卻是要放得更長遠些”“要學著多關注夏州和契丹的事”,來不及多想,忙跪下去謝恩:“兒臣知道了,兒臣一定多加學習。”太宗拿起任命王繼恩的詔書,正在遞給夏承忠去明發上諭,想了一想,卻又道:“再擬一道旨意,令張詠為成都府,嗯,成都府因李逆之亂,前些時日已經降府為州了。就令張詠為益州知州,待王繼恩大軍收回益州,他便去上任罷。”這卻是已經採納了元侃的建議來安撫蜀中了。元侃捧了有關夏州和契丹的文書,慢慢地退出御書房,心中卻似有十七八隻貓爪子在抓著,癢癢地,那股子歡欣,卻不敢大聲叫出來說出來。一直到出宮,回到自己府中,在書房中放下一直捧在手中的文書,這才癱在椅上,打心底裡地笑了出來。(本章完)[( 大宋女主劉娥(91))]三日後,大軍出發,宣昭使王繼恩為帥出征蜀中。元傑元份,沒有得到此番出征,固然是氣極敗壞大惑不解,元侃心中卻已經明白,自上次北伐失利之後,太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