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若緩緩地道:“你可知道,他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你了!”沈鷹的臉色也變了:“你胡說。”韓若臉上,一行清淚流下:“他要你加入鯊王殿,可是你說,你已經效忠任天巽。於是,他要你效忠不了。任天巽是隻老狐狸,可是任涯很蠢,輕易地就讓他給操縱著自毀長城。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天絕谷一戰之後,竟然會傳來訊息說你自己死了,於是他一怒之下,東境之中伏屍千里,要殺了任涯為你報仇……他一直愛你,所以,他一直逼你,就算不能逼你愛上他,至少逼得你心裡想的永遠是他,不管是愛,還是恨……”沈鷹的臉變得雪白,整個人像是忽然化成一尊石像,忽然間厲聲道:“來人——擋回嚴煞,打下地牢,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動他。”韓若再也支撐不住,昏倒在地。沈鷹無力地揮了揮手:“你們都出去吧,我要一個人靜一靜!”※※※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沒有沈鷹的命令,誰也不敢進來點上燈。茶語軒中,沈鷹獨自坐在黑暗裡,至少,黑暗可以讓人看不到她的震驚和脆弱。十年了,這是何等漫長的十年。十年前的沈若風,心高氣傲,一腔熱血卻毫無城府,只以為憑著武功,憑得付出,便可天下去得。如果此生沒有遇到嚴煞這個人,或許,她會成為江湖上一名普通的俠女。她準備了十年,奮鬥了十年,心無旁騖地將嚴煞做為平生第一目標,她研究他的一舉一動,衣食住行,喜好厭惡,弱點強項,做到對他極透徹的瞭解,以便判斷他的動向,他的決策來決定自己的應對手段。這十年來,她一直有一個目的,而今天就要她達到目的時,忽然一切都變了,她的箭已經射出,可是目標卻已經不見了。她一直要對付的,是一個惡毒的敵人,而如今,卻變成了一個痴戀她十年的男人。如果沒有若兒這番話,她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嚴煞,而如今,她卻忽然不敢面對嚴煞,不敢面對所有的人。一時間,竟茫然失措。她面對著的,不是一個敵人,不是一個危機,這樣的話,她倒可以從容鎮定地化解。可是眼前,困擾卻來自於她的內心。鷹王軍浩浩蕩蕩地殺進鯊王殿,嚴煞不能不殺,否則,就是師出無名。可是,她要如何對一個痴戀自己十年的男人下手,她要如何對一個影響了她一生的男人下手,她要如何對一個多年來佔據她所有注意力的男人下手?忽然間又象回到了五年前,她敗給楚狂客的那一天,面臨著自己恃以為傲的武功的失敗,面對著忠心下屬因為自己是女子的背叛和離棄,奉之為主的任涯無端迫害。她所不能面對的不是危機重重迫人而來,而是對自己的懷疑,對自己江湖生涯選擇的懷疑。所以那天她逃避了,退讓了,她折劍退出江湖,也是折斷自己的雙翼,折斷了自己的狂野和驕傲。而今天,那種感覺又來了,對局面的失控,對感情的脆弱,對自己的懷疑,對選擇的猶豫……這十年的奮鬥,難道說不過是落入了鯊王的一個感情陷阱?這十年來的殫精竭慮,只是陪著嚴煞玩一場吸引她注意力的感情遊戲?他要她十年來日夜想的只是他,這十年來,她真的就一步步,向著這條路走下去了?此刻她雖然贏了,可是她真的贏了嗎?心中好恨、好恨!�然而她只能躲在這裡,此刻的她,根本不敢面對任何人!這是她自己的問題,只能她自己解決,沒有任何人能幫她,也沒有任何人能幫得了她。可是此刻,她卻慌亂得猶如溺水的人,只想伸手抓住哪怕是一根稻草。此刻,狄天瀾掀開竹簾走了進來。白天沈鷹在聽到韓若的話以後,所表現出的失態,令他嫉恨得如萬蟻齧咬。然後,沈鷹將自己一個人關在了茶語軒,不肯出來。鷹王府上下,誰也不敢進去。說實話,他也不敢,他不敢在此刻進去,令自己變成沈鷹洩怒的目標,更怕看到沈鷹為嚴煞而感動,這樣的話,他會生不如死。然而整整兩個時辰過去了,沈鷹還是沒有出來,茶語軒燈火俱暗,一片死寂。看著身邊的時計水滴一滴滴落下的聲音,而他的耐心,也被這一點點一滴滴消耗殆盡。終於,他不顧一切地進去了。黑暗中的沈鷹,忽然聽到外來的聲響,本能地瑟縮一下,然後,她抬頭看到了狄天瀾的臉。狄天瀾掀開簾子,一縷月光透了進來,映著他的臉,宛若畫圖。沈鷹緩緩地站起來,走到狄天瀾的面前,吻了下來。狄天瀾才剛剛進來,就已經被沈鷹抱住,意外之至、震憾之至。平時的伶俐風流半點不剩,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湧上了頭頂,腦袋裡“轟”地一聲,立刻變成一片空白。沈鷹捧著他的臉,輕輕地吻著,狄天瀾一時歡喜無限,只願此時立刻死去也是心甘情願,忽然潛意識中,卻又隱隱有些害怕。他想問:“為什麼?”耳邊卻聽到沈鷹低低地聲音:“狄郎,請你幫我——”只覺得一滴溫暖的淚珠滴在自己的臉頰,那一刻唯餘的半點清醒也已經消失,渾身如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