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意,她覺得孩子是愛情的結晶,說她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路易那麼愛安琪拉,又怎麼捨得讓她傷心。威廉是天主教徒,堅決反對墮胎,說墮胎者要下地獄的。所以到了後來,我們都決定把這孩子生下來,寧可大家一起承擔,幫助路易在校監查宿舍時遮掩,幫助路易逃課。很天真,覺得自己很有義氣,當時我們學校英式管理還是很嚴的……“可我們誰也沒有想到有個東西叫產檢,再說都是學生,居然在當時最害怕的會是被學校知道,會把路易開除了,會被父母知道干涉他們在一起,以為生下了孩子,就是成年人了,就可以過上幸福的家庭生活。我們光知道給安琪拉補充營養,還自以為是地買了許多吃的東西。那幾個月裡我們都很興奮,買了許多小孩子的衣服、玩具,還佈置好了兒童室,爭著為當孩子的教父而大打出手……”曉嵐越聽越不安,她幾乎可以預料到,那個孩子肯定沒能活下來:“那孩子,怎麼樣了?”“呵呵,”張羽綸苦笑:“曉嵐,你真聰明。”他停下來,一動不動地看著空茫的天空,好一會兒才說:“那天夜裡,路易忽然打電話,說安琪拉要生了,我們連忙趕過去,開了車往醫院趕。那是個大雪天,車子開得很慢,路上什麼人也沒有。安琪拉一直在叫痛,我和路易抱住她,可安琪拉一直在流血,她的血越流越多,血溼透了我們的衣服,她痛苦的呼叫聲到今天我仍然似乎在朦朧中聽到……”他打了個寒顫,停了下來,伸手再倒了一杯酒,讓酒精的刺激性沿著咽喉一直到五臟六腑,這才稍好了些,繼續說:“路上車子又拋錨,我們站在路上瘋狂地攔車,可是大雪天,誰也沒停下來理我們,好不容易攔下一輛來,結果送到醫院就太遲了!”他捂住了臉,不停顫抖。“啊!”曉嵐忽然明白了,張羽綸這十幾年的心病何來,那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孩子吧,如此親身經歷過這樣慘痛的事,又怎麼不會對懷孕生子這件事交生恐懼的感覺呢!她默默地抽出紙巾,遞給張羽綸。張羽綸接過紙巾捂住臉,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安琪拉胎位不正,嬰兒過於肥大,送到醫院時已經遲了,送進手術室沒來得及做手術,就已經斷氣了。當時我跟路易等在手術室外,還有傑克和威廉,我們一起等著,看到手術室的門開啟,安琪拉推出來的時候,她和孩子都已經死了,冰冷地蓋著白被單——路易當場就崩潰了,他發瘋似地抱住安琪拉,發瘋似的砸醫院,我們三個人合力才抱住他。那段時間,我們都不敢離開他,輪流守著他,直到一起準備了安琪拉的葬禮,他在葬禮上已經顯得情緒穩定,我們以為他已經恢復過來了,漸漸地放鬆了警惕——誰知道,就在安琪拉的葬禮過去第三週,一個大霧天,他開了車,從山崖上直衝下去,粉身碎骨——”曉嵐驚呼一聲,完全驚呆了,她無法想象,真相竟然會是如此地慘烈可怕。看著眼前的張羽綸,她忽然覺得莫名地心疼,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孤身在異國他鄉,遇到如此慘烈的事,只怕是一生一世都很難從這個陰影裡走出來。張羽綸深籲一口氣:“安琪拉和路易的死,對我們影響很大。首先是威廉,他是個虔誠的教徒,他歸罪於自己,認為是他一力反對墮胎,才招致安琪拉的死。他為此痛苦了好幾年,終於最後決定出家當了修道士。傑克從此只肯跟生過孩子的女人結婚,每次的婚姻都維持不到兩年,當他的妻子打算生孩子的時候,他就開始逃跑。我以為我的影響是最淺的,回國後我從來沒提過英國的事,我很正常的接手家族企業,戀愛結婚。可我不知道,原來我下意識每次想的理由,其實都只是藉口。什麼怕企業事務繁忙、什麼要事前禁菸酒,甚至是高齡產婦會有危險之類的……都只是用來欺騙自己的藉口,甚至於可笑的是,連我自己也被欺騙了。我一直都不敢面對這個事實,是我一直沒從路易一家三口死亡的陰影中走出來,我不敢面對讓我所愛的女人懷孕生子這件事,我害怕——”他深深的把頭埋進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