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說:“靈樞。“我怔了怔,抬頭看他。他斜靠著,鬢角微微汗溼,臉上的神情似曾相識,或者說,正是我熟悉了許多年的樣子。那時候他受寒病所擾,夜不能寐,常常在半夜驚醒,一身是汗,卻又直哆嗦,蒼白的小臉上寫滿了脆弱,好像一碰就會碎。我隨爺爺候在外間,聽到裡間有聲響便進來看他。爺爺讓他褪了上衣,趴在床上,幾針下去,後背的血管便彷彿浮了起來,卻是青青藍藍的顏色。劉希似乎忍受著巨大的痛楚,下唇咬得出血,卻也不吭聲,只是緊緊抓著我一隻手,眼睛像是在看著我,但瞳孔深處空蕩蕩的,又好像什麼也沒看。待施針完了,爺爺疲憊地離開,他仍是抓著我的手不放,烏黑溼潤的雙眼怯怯望著我,想受了傷的小鹿,用沙啞的聲音說:“靈樞,不要走好不好……”記憶中少年的眉眼與眼前的青年重疊,我恍惚中一個哆嗦,甩開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動了動,垂落在身側。我做了幾個深呼吸,方壓抑住聲音裡的顫抖。“陛下想要人伺候的話,可以讓富春去傳召。華妃娘娘有身孕,可以讓其他娘娘過來。”他聽了這話,臉色瞬間又沉了下來,但是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漆黑的瞳孔中閃過一道光,嘴角揚了起來。“她們身嬌體貴,哪裡會伺候人。”我乾巴巴地說:“微臣雖然粗鄙下人一個,卻也不怎麼會伺候,還是娘娘們……”“不。”他打斷我,柔聲說,“就像以前那樣,你握著我的手就好。”以前?我皺了下眉,疑惑地掃了他一眼。“陛下不是小孩子了。”他又不是劉小希了,憑什麼還要人哄他,真以為當了皇帝就四海之內皆你媽啊!“靈樞……”他又來了,用那種輕輕柔柔的嗓音悠長地喚我的名字,一聲三繞,百轉千折,聽得人心頭髮癢。“幹、幹嘛……”我結結巴巴地問。他躺了下去,不勝柔弱的樣子。“我難受……”“哪、哪裡難受……”我這個沒骨氣的……“睡不著。”他微閉著眼睛,說話的聲音像在哼唧。“我給你開點安眠的藥?”“你哄我……”他果斷拒絕藥物治療,“像以前那樣。”他側躺著,面向我,從被窩裡探出一隻手來,握住我的。我咬牙切齒,看著他嘴角微揚的側臉,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越發像我記憶中的劉小希了……我僵硬的抬起手,輕輕落在他後背上,一拍,一拍。那時候,劉小希也是這樣,他說:“靈樞,我怕睡不著,又怕睡著了做夢。”我說:“別怕,我在這裡陪你看著你,你要是做噩夢,我就叫醒你。”他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片刻又說:“我睡不著,靈樞你唱歌給我聽。”我為難地撓頭:“沒人教過我唱歌啊……”“那講故事?”“也……也不會……”他鄙視了我一眼,說:“那你會什麼?”“背醫書。”我默默垂淚。他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說:“那好吧,你背給我聽……”帝王家的人,都這麼討厭,他說揹我就要背嗎!我還真背了……從《靈樞》《素問》,到《本草》《黃帝內經》,體現了我在醫學上紮實的理論基礎。後來他說:“你背《靈樞》就好了。”我問:“為什麼?”他說:“我喜歡《靈樞》。”我磕磕巴巴地,又背起了《靈樞》,落下許久,我已經背不全了。劉希的呼吸漸漸趨緩,我知道他是入睡了,握著我的手也鬆開了。我怔怔看著他的睡顏,心裡憋得慌,真想像小時候那樣,把他晃起來,拽著他的衣領大聲吼:“劉希,你搞什麼鬼啊!”但他現在是皇帝了,我不能這麼做。外間傳來腳步聲,我回頭看去。富春陪著笑臉說:“宋太醫,陛下睡著了麼?”我點了點頭。“有勞宋太醫了,陛下讓富春送您回臨水宮。”我怔了一下,他又解釋說,“陛下的寢宮,就算是娘娘們也不能留下來過夜的。陛下事先吩咐了,等他睡著,就讓宋太醫回臨水宮。”我心口像被蜜蜂蟄了一下,痠疼痠疼的,麻木地點點頭,站起身,壓低了聲音說:“不勞公公了,下官認得路,自己回去便可。”然後,飄了出去。已經是半夜了,帝王寢宮周圍還是有不少人探頭探腦,各宮的眼線都盯著呢,估計都想爬上那張龍床,不過有什麼意思,還不是一夜歡愉,然後又被送回自己寢宮,悽悽涼涼的,好沒意思。就劉希那一副腎虛的模樣,真不知道能不能滿足那些慾求不滿的女人。我冷哼一聲,跺跺腳跑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篇有點長,我慢慢發啊。雜誌版有刪減,網路版多五千字。這個是完整版的——不過也沒h。☆、不良國母作者有話要說:哎呀,嚴小武是我的菜啊……多留些評論來吧o(n_n)o~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劉希這一病,就纏綿了足足三個月,隔三差五的讓我去給他催眠,對外聲稱,舊疾復發,非宋太醫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