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是從外面傳來的,所以來勢洶洶大掌一推——悲劇啊!在外間一片鼓掌和喝彩聲中,我雙目蘊淚,又推又掐地提醒著上方那人該起身了。孃的!孃的!孃的!我這輩子最大的失誤就是上了男廁還沒鎖門!“你……”那人也頗為狼狽地站了起來,我順手扯了他身上一塊玉佩塞自己懷裡。我站了起來,整整衣冠,慶幸他剛剛應該什麼都沒看到。閃身出了隔間,我上下打量他幾眼。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不像這裡的小倌帶了絲風塵味的柔媚,這人高大俊朗,眉宇間又有種不可一世的倨傲,只是有些流於輕浮,和陶二倒是比較像——看來是客人了。我對這人的好感已經從沒有降為惡感了,完全忘記自己也是個客人……對面那人估計也差不多,拍著他那身華貴的衣服,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看他這樣的人,估計一輩子沒這麼狼狽過。想到這裡,我平衡了一些,我什麼狼狽的時候沒有過啊。扯了扯嘴角,我大人不計小人過地說:“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計較,看你這麼急,快點唏噓兮吧。”這一說話,我就想壞了。因為他一抬頭,怒火熊熊直瞪著我,但是這火只是一閃而過,迅速地被震驚所蓋過。他上前一步,震驚道:“是你!”我退了一步,急忙道:“不是我!”他不敢置信地眯了眯眼,像是要把我看個清楚。“你是誰?”“誰是我?”我下意識地掩住臉,心裡琢磨著他是不是我年少風流時欠下的債。他踉蹌了兩步上前,顫著聲音說:“你是她,你不是她……”我扯了扯嘴角,莫不是要我遞一枝花讓他扯花瓣?這人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麼腦子就被門夾了呢?我心裡想此地不宜久留,轉身就想跑,那人的手已經扯上我的袖子,但是出於某個原因他又鬆了手。事後我想,他大概還是很急的吧……當時我出了茅房就往來時的方向跑,可是跑了好一會兒都沒見到送我來的兩個妹妹,我看著眼前陌生的地方,心裡咯噔一聲:妙極,我跑錯方向了。這一邊呢,說簡單了,就是畫舫的後門,再過去就是花魁的鬥場了。我貓著腰在後臺走動,不時聽到鶯歌燕語,還有男人的喝彩聲。當你已經做好吃霸王餐的準備,卻又有一個逃命的機會擺在你面前,你會怎麼做?我心裡其實挺掙扎的,這種感覺就好像我偷吃了十隻小油雞師傅卻沒有嘆氣,陶二沒有生氣,唐三喬四當沒事發生,而燕五依然笑眯眯——如此一來,老爺我也會很失落,就像被拋棄了一樣。燕五說我:犯賤。也是一針見血。此刻我便在犯賤還是不犯賤之間搖擺不定。便在這時,一個聲音如驚雷一般炸了我一個激靈。“方兄怎麼去了那麼久還沒有回來?”一個低醇如酒的聲音聽得我又盪漾又心驚。“只怕是路上遇見了什麼美人,被迷住了。”另一個聲音聽起來又蒼老又淫、蕩,說完這句話他還哦呵呵呵地笑了起來,掉了我一身雞皮疙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陶二你終日與這等人渣為伍,多少個我也救不了你啊!我痛心疾首地搖著頭,然後聽到椅子在地上摩擦過的聲音。“我去看看,先失陪片刻。”不妙!我看了一下地形,此處是他通向茅房的必經之路,一段沒有遮蔽物的直廊,唯一能躲的地方就是兩邊的廂房——裡面可能有人在辦事呢!我鬱悶,我煩惱,我揪頭髮,我撓牆!我左右張望了一下,來不及多想,開啟其中一扇門就衝了進去——不出片刻,我便被扔了出來,落在迴廊中間。又一次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一雙黑色的靴子映入眼簾——這麼騷包的款式,只有我們家陶二才會穿,據說比較能襯托出他儒商的氣質,我說狗屁,金子也藏不住夜壺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