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財叔也不太睏倦的樣子,就再次提起勇氣,小心問道:“財叔既然不是嫌棄下奴,可否說說您有何煩悶的事情。下奴覺得您的生活已經比一般死契奴隸好許多,您為何好像還是不開心呢?”32不公之事“你說的對,我不該有不滿,我應該知足才對。可我……唉。”財叔眉頭緊鎖,並不否認自己不開心,只幽幽道,“我自小就是死契奴隸。那時候錦繡山莊還沒有如今這麼大的產業,家裡使喚的奴僕不多。我因與主人——也就是現在的莊主大人年紀相仿,有幸可以陪著她一起玩耍。主人讀書識字或者外出交友,都將下奴帶在身邊。下奴或充作桌椅物件,或端茶遞水,一直沾了主人的光,興許比一般死契奴隸有了些見識。所以我心內不由自主生出了妄念。”寒塵聽得心念一動,感覺財叔隱隱所指的妄念,或許是死契奴隸對主人有了非分之想的那種妄念。這與他現在的情況何其相似?不過少莊主容貌俊秀,可以想見財叔年輕時必然不難看,財叔又能隨侍主人有些見識,情難自禁也是無法避免的。這樣說來,寒塵覺得自己會對主人生了妄念並不是特例。他的主人來自神仙聖土,仁善聰敏堅毅勇敢那麼優秀,他怎能視而不見怎會不動心?那麼他是否應該學的是剋制自己的感情,不要讓妄念左右釀成錯事。也許眼下就是上天給他的機緣,讓他可以從財叔那裡知道一些經驗,學會遵守奴隸的本分。於是寒塵壓下不甘不願,虛心請教道:“財叔,下奴現在的主人也是溫和仁善,下奴自然是仰慕主人。這算不算妄念呢?倘若是妄念,該如何控制才不會惹事生非呢?”“傻孩子,你可知死契奴隸不得婚娶,與誰配種全由主人定奪?仰慕主人在所難免,想要剋制避免是非卻不是由你一個人說了算守的住的。我當年雖有妄念,卻也不敢做出格的事情,只不過偶爾無人的時候自己偷偷哭,哭過也就罷了。”財叔的聲音滄桑,“後來主人娶夫納侍,正夫大人說尊卑有別,漸漸讓主人疏遠死契奴隸。那時主人事業順風順水,家產越來越大,也顧不上關照我。但是我還盼著能一輩子留在主人身邊,哪怕只是當個物件侍候著,能天天見到主人就好。正夫大人對此很是不滿,趁著主人外出做生意,就安排我與別家死契奴隸配種。我那時不懂事,也不知怎的就是不從,絕食尋死鬧了一場。後來幸虧主人知道了,攔著正夫大人,不再逼我配種。我更加感激主人的好,心也陷得更深。”寒塵想起在漠西鎮上的遭遇百感交集,輕聲道:“財叔的主人是個好主人。其實當初也有人想租下奴配種,下奴的主人卻拒絕了。”“孩子,這麼說來你的主人也不錯呢。”財叔附和了一句,不過又想起寒塵那一身傷,自然不信他的主人能好過莊主。寒塵卻道:“嗯,下奴的主人可能覺得那人出價太低才捨不得吧。財叔,您說,下奴的主人倘若是對下奴不這麼好,下奴會否就能少了妄念呢?”“傻孩子,這世上對男兒不公,對身為男子的死契奴隸更是嚴苛。你知道什麼是好麼?”財叔忽然發問,眼神迷離。寒塵自然知道什麼是好,他只是不願意相信,不願再滋長自己的妄念。也許他的主人就是心善,就是為了得到回去神仙聖土的線索才能這樣關照他。他若再奢求別的,就會遭報應,害人害己。財叔見寒塵不答話,以為他是從沒體會過更好的事情,於是說道:“現在想想,倘若當初我不知道什麼是好,現在也就不會如此傷心難過。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的,主人對我與一般死契奴隸不同,我想她至少曾經是喜歡過我的。那時候主人與那些夫侍們一直生不出女兒,煩悶焦躁,時常喝得大醉,一醉了就打罵夫侍,近身伺候的人都怕她了。正夫大人倒想起了我,要我去服侍,因我身份地位不過是個物件被打罵死傷了也無妨。主人喝醉了似乎分不清我是誰,硬要我侍寢,我是主人的物品怎能反抗?何況我仰慕主人已久,自然是心甘情願從了主人。誰料主人有一日讓我侍寢之後,摟著我偷偷說,她其實不是真喝醉了,她是故意的,故意想要我服侍她。她想給我生個孩子。我當時以為自己在做夢,換了是你也不會信吧?”寒塵回憶起被他的主人抱在懷裡的溫暖,回憶著他的主人淡淡的體香,也疑在夢中。寒塵沒有問,財叔也沒有繼續講。他陷入沉思,那時候主人摟著他說的話,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哪怕主人是隨口說說,他也覺得是莫大的幸福。主人竟然沒有騙他,她懷孕了還生下個女兒。滴血驗親,女兒的血與主人的夫侍們都不相融。他這才相信,那是他與主人的女兒,算不算造化弄人?依著國法,死契奴隸的子女都是主人的死契奴隸。那孩子生下來,就該打上烙印。主人一直盼著生個女兒,哪裡捨得將女兒當了死契奴隸?主人去衙門使了銀兩,終於給女兒報了正式戶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