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下意識捂著腹部,似乎這樣就能緩解痛楚。手觸到身上穿的新衣,心也跟著一暖,如和煦春風吹拂在面,周身的痛竟是輕了許多。廿一現在穿的這身衣服是寧家家主因著給長子寧從文慶生日,特意吩咐賞賜下來的,只要在寧家出入的僕從無論等級和從屬全都能得到,包括奴隸。當然,分發下來的衣飾做工樣式都是嚴格按照尊卑禮制,奴隸只能穿白色或暗褐的素色麻衣。奴隸的上衣下襬就到膝蓋之上,衣袖齊著手肘方便幹活,下衣的長度通常也只是到膝蓋下邊一點,露著大半的小腿腳踝。奴隸自是不配穿鞋襪,所以賞賜的衣物裡也不含那些對奴隸而言奢侈的東西。儘管是這樣粗陋的衣物,對廿一也已經相當於難得的豐厚賞賜,他很高興。畢竟能感覺到春暖花開的意味,夏日將近,二小姐賞賜的厚實棉衣和那件從王府裡帶出來的舊夾襖都漸漸穿不住嫌熱了。廿一不希望在二小姐身邊服侍的時候還露著傷痕累累的脊背。雖然二小姐說要抽空再為他製衣,不過既然能得現成的衣物,就省得二小姐為此操勞。二小姐為了應對王爺安排的任務必須出門幾日,有李先生跟著,不便帶旁人。二小姐說她央了寧家家主照顧他,讓他一早就去家主那邊候著,別的活計都不必做。其實廿一一開始是有些惶恐的,怕自己無用被二小姐拋棄。但二小姐滿眼喜色張羅著外出的事,還神神秘秘講寧家家主說不定會給他一個驚喜。驚喜,是指這身衣物麼?的確算是很大的驚喜。這是嶄新的沒有穿過沒有一絲汙漬的衣服,雖然樣式與別的奴隸沒什麼區別,可針腳細密而且似乎很合體,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廿一禁不住懷疑難道是父親也發現了他們兩人身材相似,特意叮囑製衣的人按照那些與眾不同的尺寸定做的麼?怎麼可能,廿一迅速打消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堂堂寧家家主是不會有閒心關照一個低賤奴隸的。“廿一,家主讓你現在去書房侍候。”一個小廝走到院子門口,神情輕蔑地吩咐了一句。廿一行禮道謝,不敢在主子院內起身直行,跪爬幾步向著院內西首家主的大書房而去。剛才喊他的那個小廝就留在院子門口,指著廿一匍匐在地的背影與一旁的僕人小聲嘀咕道:“李大哥,家主大人一早就親自見了城裡有名的人牙子慶三嫂,記得上回宅子裡出了個不服管教的丫鬟就是那慶三嫂給賣出去的。據說那丫鬟三兩下就被慶三嫂治得服帖,淪落在勾欄之中還念著咱們寧家的好。我看家主大人對這個賤奴好像特別關注,難不成是他礙眼……要將他處置了?”廿一不是故意偷聽,只是內力精深,那兩個僕人低語議論全都傳入了他的耳中。他心中不免胡思亂想,懷疑那人牙子的出現會與自己扯上什麼關係,不會是寧家家主嫌棄他容貌引人非議,想著將他賣掉吧?不過轉念他又尋了充足的理由安慰自己,他的賣身契應該遠在愈城被王爺嚴加看管,寧家就算有什麼人看他不順眼,也最多是打罵出氣,沒有權力處置其他。廿一心神稍定,在書房門口叩首請安,得了允許才畢恭畢敬膝行進入房內。房內原本侍候的奴僕魚貫而出,從外邊關好門,偌大書房內就只剩下寧家家主和廿一一坐一跪,各懷心思的父子兩人。廿一屏氣凝神查探周遭,發現連通常保護家主的那些影衛也都不見了蹤影,至少房內感覺不出還有旁人。寧家家主——父親,找他來,又打發了閒雜人,是要繼續之前在馬舍上房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麼?又或者想從他這裡瞭解那日二小姐去白鹿女為大少爺順利求得解藥的真相隱情?“廿一,我本來想與王府商量,將你買下。可是秦家二小姐說你雖然在她名下,不過賣身契尚在王府保管,若要買賣,必須稟奏王爺知曉。”寧重樓盯著廿一,神態語氣裡都融入一層莫名暖意。廿一猜不透為何寧家家主會突然對他說這些,所以低頭不語。恰恰錯過了寧重樓關切的眼神。寧重樓輕輕嘆息,繼續說道:“我一早找了城裡最好的人牙子來,想著將你長期借到我這裡……再為秦家二小姐添些使喚的人,然後……為你尋個好去處。”廿一低垂的眼眸神色一黯,果然是打算要將他賣到別處去麼?尋個好去處?如那不服管教的丫鬟一般賣他去勾欄骯髒之處,或是牽去鹽場礦上當牛做馬活活累死,還希望他也能感恩戴德麼?對面高高在上端坐的人,真的是他的父親麼?也難怪當年會拋棄了身懷六甲的先王妃,原本就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吧?之前的暖意瞬間消散,廿一忽然覺得胃痛如絞,四肢百骸如蟲蛇啃噬,很難過,心中骨子裡都有說不出的難過悲哀。若是過去廿一隻會繼續忍著直到麻木,不過今天此時他,也許是太失望,終於忍不住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家主大人,不知二小姐是否已經同意將下奴長期出借?”“這個,我還沒與她商量。”寧重樓尷尬地應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