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雲飛接著問,“五月初四也是?”這次倒是御砦鞍自己答話,“是。”褚雲飛的目光剎那間變得陰冷,一瞬間彙集起的怒氣如箭一般射向虛無的遠方,“你知不知道就在三月十二,五月初五兩天,夜九突然放了購置武器的款子,款子的數目和賬上只差十一萬。”御砦鞍還是沒有說話,底下卻是一片私議。褚雲飛卻並沒有急著去發落誰,又盤問起了海沙幫被收歸的舊部。海沙幫被翼盟收服已經十幾年了,如今若不是刻意提起,早已經沒有人在意到底哪些是曾經歸降的人,褚雲飛果然在人叢中找到了今早說他像褚清沙的那兩個。揮手命其他人退下,卻單獨留了兩人查問。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問題,雖然回答的二人都極為謹慎,但褚雲飛卻能明顯感覺到他們的答案太完美了,完美的就像事先演練過一般,連刻意的沉思和回憶也顯得有些程式化,褚雲飛並沒有多說什麼,隨後也屏退了二人。御砦鞍一直隨侍在旁,褚雲飛在整座廳中只剩下他的時候也沒有再問什麼,秋瑀宸大概是和兒子有話說,吩咐御砦鞍退下,等他關好了門,褚雲飛也自椅上站了起來,以標準的屬下站姿立在秋瑀宸面前。秋瑀宸微微皺了皺眉,褚雲飛只覺得心臟像是也被攥緊了一樣,語聲也沒有了作為翼盟少主的冷靜,“可是屬下有什麼欠妥的處置?”秋瑀宸沉聲道,“三月十一和五月初四的兩筆款子,是我讓砦鞍放的。”褚雲飛一呆,“爸——盟主。”秋瑀宸卻也在此刻抬起了頭,“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在翼盟,你所能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是你的前輩,你必須對他們保持足夠的尊重和謙恭。”褚雲飛垂下了眼皮,“雲飛記得。”秋瑀宸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被攤開的賬冊,“很多東西,只看你能看到的,絕不足以去推斷甚至確定什麼。尤其是對你不得不懷疑的人,必須更多一分謹慎。”秋瑀宸站起身,走到桌邊,“坐在這個位置上,更不能輕易的去決定什麼,因為,對,是理所應當,錯,是萬劫不復。”褚雲飛從來沒有將頭埋得這麼低過,秋瑀宸知道兒子的愧疚,輕輕摟住了他脖子,“我在你回來之後就開始懷疑晏鳶了,他畢竟跟了我們幾十年,我們都不願輕易去否認什麼,因此,聖母的意思,是給他一次機會。”褚雲飛抬起眼睛望著爸爸,“就是說,我查得這些,您都已經查過了?而且,您什麼都知道,甚至——包括我媽的死。”秋瑀宸並沒有否認,褚雲飛鬆開了握住秋瑀宸手臂的手,此刻的他,卸下了屬於翼盟少主的全部防備,“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還要讓我查?”想到那個可能,父親或許還會懷疑自己不信任他,褚雲飛完全就像個被傷害的孩子。你既然查過了,無論什麼結果,你說如何,我都信你,為什麼,你明明知道,卻要我去驗證一遍?難道你說的,我還會懷疑嗎?秋瑀宸卻並沒有在這時候將脆弱的兒子攏進懷裡,只是語聲堅定,“我知道是因為我必須知道,你知道,是因為這是做別人兒子的責任。該你做的事,就該你親自去做,並不是我做了,你就可以不做。”褚雲飛用手指撮著褲縫,神情帶著些屬於孩子的羞怯,“爸——”秋瑀宸笑著呼嚕了下兒子的頭,“你這個年紀最大的幸運就在於,該做的和想做的往往是同一件事。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真相對於你而言,遠沒有想象的殘酷。”褚雲飛輕輕嘟了下嘴,不知心裡在想什麼,只是繼續重新埋頭去看桌上一尺多高的資料,秋瑀宸欣賞著兒子剛剛起步的專注,突然間就露出獨屬於父親的欣慰笑容,親眼鑑證著一個孩子的成長,雖然有時候不免有些淡淡的悵惘,卻始終是一件欣慰的事呢,只是不知道,這樣的兒子,小默是不是也能夠同樣滿意呢?秋瑀宸將小刺蝟裹著厚厚的大毛巾抱進房間的時候,沉默微微向床外側移了移,怕吵著兒子,沉默並沒有出聲,只是用口形詢問秋瑀宸。在一起進二十年,兩個人早已超越了單純使用語言交流的方式。秋瑀宸輕手輕腳的將兒子放在床上,又柔柔地拉了自己被子替他輕輕蓋上,同樣用口形回答,“太累了。”小心地抽去浴巾,秋瑀宸早給小刺蝟換上了睡衣,小刺蝟一個翻身,就緊緊抱住了秋瑀宸脖子,將腦袋靠在老爸胸口,沉沉地睡了。秋瑀宸要求褚雲飛每天都要做讀書筆記,叫他學著在翼盟做事之後,每天做了什麼,都要寫成記錄,每晚和讀書筆記一起交過來看,秋瑀宸偶爾會指點兩句,但大多數時候都是由小刺蝟自己講一天的心得。今天沉默要處理許多公文比往常都晚,秋瑀宸在一旁陪著,許久不見小刺蝟過來,等去他房裡一看,小東西已經歪在浴缸裡睡著了,頭枕在浴缸邊上,一條胳膊吊在浴缸外,地上還撂著本《判斷力批判》,旁邊卻又是一些寫寫畫畫的不規則符號,秋瑀宸不禁笑了,這隻小刺蝟還真貪心,泡個澡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