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念淡淡道：“從前，文兒最喜歡來這兒。”沈默笑起來，“那禹落哥應該來這裡住，不過，如果是在這裡，還是蓋木屋子好。”文禹落現在住的地方是一片竹海，他在竹海中蓋了一座小竹樓，自己住在二樓，沈默和遲念住在一起。遲唸的聲音卻是從來沒有過的憂傷，“不會的，文兒最喜歡竹子，他一定會住在竹林裡的。”沈默實在是不明白喜歡竹子有什麼大不了的，許多人都喜歡竹子，遲念卻好像一提起文禹落就格外溫柔，格外傷感，因此只是隨便嗯了一聲。遲唸的神色卻更加悽惶，淡淡道，“你知道文兒為什麼喜歡竹子？”沈默道：“很多理由，未出土已有節，已凌雲卻虛心。”這的確是很多人喜歡竹子的原因。遲唸的聲音卻像是自天邊來，沈默從來沒見過他這麼苦澀，“虛心？呵呵，是空心。他喜歡竹子，只因為竹子是沒有心的。他說，沒有心，就不會疼。”沈默已經移到遲念那塊大石上坐下，用他無力的手臂輕輕拍著遲念肩膀。遲念卻突然笑起來，“小破孩，別同情我。”沈默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才不同情你呢。”口中雖這樣說，心中卻已經決定，再也不拿文禹落不喜歡他取笑了。遲念卻道：“便宜你了，看在你剛才對我不錯的份兒上，講個故事給你。”沈默哼了一聲，“不是狼外婆吧。”遲念笑笑，卻也並不回口，只是講他的故事，“我和文兒都是很小就在墓鑭了，小到我記得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裡了。我們沒你這麼好運，有圖騰魁首做哥哥，翼盟老大當情人，什麼都要自己去搶。你從來沒見過真正的墓鑭是什麼樣子，文兒捨不得讓你看到。我記得那年我是四歲吧，或者更小，和一條狗搶一個餿了的豬蹄，大概很久不知道什麼是肉了吧，我居然打贏那條狗搶到了，只可惜，還來不及放進嘴裡，狗的主人就發現了，說我嚇著了他的寶貝，狠狠打了我一頓，然後逼我替那條狗消火。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遲念笑望著沈默，似乎他講的是一個關於外星人的故事。沈默搖了搖頭，卻輕輕握住了遲唸的手，遲念笑笑，“就是□。他說，我只要用後面那張嘴伺候他的狗舒服了，就讓我留下來。反正，他的寶貝也到了發情期。如果那年我是六歲或者八歲，我一定會答應，可是那年，我只有四歲，還不明白什麼叫逆來順受。他命人一直打，我還真佩服自己，一直忍到他以為我死了，蹲下來探鼻息，我居然撐著最後一口氣跳起來咬在他脖子上，這要真謝謝剛才那條狗，它就是這麼咬我的。我死死咬著他，無論他怎麼樣打我，我都不鬆口，等到他快沒氣了，我也已經不行了，然後，就遇到了我師父，我師父說，小孩滿聰明，跟著狗都學得這麼快，就收了我。那時候，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愛，只是在想，終於可以照顧文兒了。可是，當我可以給他帶一碗不餿的豆腐腦的時候，他居然再也不理我了。”沈默低聲道：“禹落哥那麼倔強，不會接受任何人照顧的。”遲念點頭，“是啊，他那時候還那麼小，脾氣就已經壞到家了。墓鑭幾百年來，這麼多殺手，他應該是最苦的一個。”沈默抬起頭，“不會吧，禹落哥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有人傷害他。”遲唸的笑容很蒼涼，“和氏璧還缺了個角呢，越是美麗的，就越讓人有破壞的慾望。他不像我這麼好運氣認了師父，小時候，沒人肯教，飢一頓飽一頓的，也活了下來。他長大了，謫仙一樣的人物，每個人都認定他是禍水，就更沒人肯教了，好在這裡的人沒什麼狗屁道德，倒也沒人因為這個殺他。不過，侵犯就難免了。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功夫竟然比跟著師父的殺手還好，想佔便宜的人，沒有一個可以活下來，他十三歲那年，就已經是墓鑭真正的夜之子了。後來我問過他，他說，因為功夫是偷學的，所以只能看個大概，記不起的要自己補齊，自然不受套路的制約，只有目的，不問手段就學得快。更何況，這裡的毒蟲毒草都幫著他。山裡的猴子，草中的蛇蠍，天上的飛鳥都好像能聽懂他話似的，我羨慕極了。我那時候就想，原來鳥獸蟲蛇也是懂得美醜的，居然心甘情願受他驅使，後來才明白，這只不過是因為，他誰都不相信，只能和鳥獸蟲蛇做朋友。”沈默在心中暗道，世上永遠沒有什麼神話，原來你以為浪漫的，只是最大的辛酸，不明白的人，永遠不會明白。遲念接著道，“那時候，阮逸儒，也就是圖騰當時的魁首，選中了三十名殺手，一起接受訓練。我編號是二，他是十四。我們一起受訓，他的功夫乾淨利落，不帶枝蔓，進行的任務也是最難的，包括那起這麼多年都被列為懸案的227號案。”沈默驚訝道：“原來，十幾年前那起政要在婚禮上被殺婚禮變成葬禮的案子是禹落哥做的。”遲念笑道，“是，誰能想到，那麼可愛的提著婚紗的小金童就是兇手。這不過是他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