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洋在筆袋裡挑了果凍色的筆,飛快地抄著筆記。王鉞息看了她幾次,確認整節課都是奮筆疾書狀態,也沒再說什麼。下課了,滕洋乖乖來交導學案,王鉞息看了一遍,果然沒錯。然後就雲淡風輕地將那張紙收起來了。滕洋鬆了口氣,又有些失望,然後就聽王鉞息道,“下節課可能要默寫,李白的《客中作》,杜甫的《漫興》(之一),王安石的《書湖陰先生壁》,韋應物的《滁州西澗》,再去看一眼。”於是,滕洋趕不及抱怨,連忙回座位去翻書。聽到學神指示的學霸們紛紛回座位翻書,學水學渣學沫們也在四周圍氣氛的感染下歸位,倒讓比平常早半分鐘進教室的顧勤有一瞬間的失神。果然,學神的卦再沒有不準的,沈雅靜就在顧勤之後進來,發聽寫本,開始默寫。全中。照慣例每組最後一排起來收默寫,顧勤看著大家坐整齊,順手抽出了一個本子。滕洋的心跳了起來,粉色包裝紙的書皮,果凍色的書套,全班只有她一個人是這種風格,果然,是自己的。顧勤隨意掃了一眼,“滕洋,《滁州西澗》的州帶不帶三點水。”他的語氣如此嚴肅,以至於滕洋嚇了一跳。王鉞息在座位上扣緊了拳頭,這樣問,明顯會讓人覺得是自己本子上寫錯了啊。滕洋沒有學神的洞察力,果然墜入顧老師彀中,“帶三點水的洲。”顧勤,“翻書。”在顧勤的面色沉下來的時候,滕洋就知道自己說錯了。滁州啊,地名,怎麼會帶三點水呢。以前姚老師還特意強調這個字,說歐陽修寫,環滁皆山也,所以沒有三點水。雖然,老歐喝多了說得未必對。底下是刷拉拉一片翻書的聲音。顧勤眼睜睜地看著滕洋翻書,翻到那一頁,確認,才短促有力地道,“坐。”接著立刻叫人,“馮京飛,兩秒鐘以前剛看過,滁州西澗的西是西北的西還是溪水的溪。”眼風一掃,“其他人安靜。不要翻書!”他太瞭解人的記憶盲區,尤其是,剛剛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州上。馮京飛張了張嘴,沒說話。顧勤接著叫,“同桌。”馮京飛的同桌是徐萍,徐萍也不敢胡亂猜測了。課堂提問有時候就是這樣,一秒鐘前你明明覺得自己知道的東西,在被叫起來的那一刻,突然開始懷疑。坐下看到答案,又無比後悔。顧勤沒有給任何人猶豫的機會,淡淡道,“你們兩個,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九五班同學被提問吊在嗓子眼裡的心一下被拉高了七十度。“王鉞息。”所有人的心,放了下來。“西邊的西。西澗在滁州城西郊,又稱上馬河。就是今天的西澗湖。”王鉞息答得非常明白。顧勤,“坐。”掃視一週,“你們三個也坐。”他轉身去寫板書,“今天,我們複習的內容是——”他不再提問,初班的教室就好像平穩下放了十七級臺階。除了更加惴惴的馮京飛與徐萍。滕洋的臉,紅得不像樣子。王鉞息卻是胸有成竹:“出手了嗎?”上上週剛考完數學,這周已經測過了英語、物理和化學,今天覆習的是文言文,最遲下週四,數學和英語又會有測試,顧勤也會再考文言文專題。劉老師不喜歡多考試,這次的物理又答得不錯,期末考試前不會再測,但化學還在追進度,期末前必考。至遲至遲下下週一,化學一定再測一次。他盯了馮京飛和徐萍,就不會那麼快騰出手,只要在兩週之內,滕洋的成績趕上來——王鉞息用拇指的關節轉著手中的紅筆,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溢位來。勝券在握。班任更不易徐萍和馮京飛並排站在顧勤的對面,徐萍比馮京飛還要略前一些,兩個人都是低著頭,一句話不說。顧勤的開場白很班主任,“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們嗎?”徐萍沒有說話,馮京飛接得很快,“顧老師,我以後會認真複習的。”顧勤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任何話,但他對這個男孩子,有些失望。顧勤桌上放著的是他們兩人的物理化學英語考卷,“自己看吧。”馮京飛看了一眼徐萍,徐萍先拿,三張卷子,一張一張地看。馮京飛再拿,也草草翻了下。然後,把手背過去,把卷子握在兩隻手裡,又低下了頭。“第一節物理要講題,沒覺得自己卷子沒發?”他們是沒覺得,馮京飛還吼了徐萍一句,認為是她不知道放哪兒了。“我其實,是等著你們問劉老師的。”顧勤說的是實話,可是,這兩個人連究竟是自己的卷子沒有發,還是放哪兒找不到了也不知道。畢竟是初三,考試太頻繁了。兩個人依然是不說話。顧勤拉開了抽屜,拿出了手機,抬起眼皮看了馮京飛一眼,“你們很聰明,也自詡摸著了我的脾氣,反偵察手段高明。有些事,我不是不知道,等到今天,實際上在等你們的一句話。既然如此,沒什麼問的——”他開始抽自己的班主任夾子,第一頁,就是學生家長的聯絡電話。馮京飛急了,“顧老師!”顧勤按完了最後一個數字,把手放在撥號鍵上,才抬起頭。兩相對視,馮京飛的氣勢立刻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