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腳下,嘯聚山林,就算當今聖上不計較,可那座山寨畢竟是北狄的勢力,晉樞機難道不怕招人猜忌嗎?”風行不懂。商衾寒先是按住了他疼得幾乎要抽起來的兩條腿,而後才道,“他不必怕人猜忌。皇上舍不得他,赫連傒更捨不得,咱們又絲毫不能妄動。那些小部族,又不是他的對手。晉樞機現在是有恃無恐。”風行點頭,“是啊。一百二十四、風行帶兵進發,一路都在思忖晉樞機有何安排。他來到京安也有一段日子了,該探聽的也探聽的差不多了。憑他的機敏,早都猜到赫連傒定是親自來京了,雖然不能肯定是赫連傒入宮劫走了晉樞機還是晉樞機和他裡應外合逃了出來,但只憑著他敢在商承弼的地盤上公然帶走了商承弼的心頭肉,就知道他此行定是有恃無恐。更何況晉樞機如此張狂,一個出逃之人竟然劫走了於同襄,擺明了不怕爹爹找他算賬。是仗著自己是二師叔的弟弟呢,還是手裡另有王牌。風行默默思忖著,連行軍的程序都慢下來。近年來,赫連傒外侵各部內斬親族,橫掃草原未嘗一敗,如今風頭正勁,滿天下都在說他和爹爹是當今世上最會打仗的兩個人。又因為他一統旗柯山北,向天稱汗,名正言順,父親卻只是個鎮守邊疆的藩王而已,這兩年竟隱隱有趕超父親之勢。父親廿年領兵,打得韃子不敢踏入旗柯山一步,可如今赫連傒氣勢正宏,北狄與大梁是世仇,全天下都在等他和父親的一戰。風行勒住了馬韁,父帥本就是當世戰神,勝他,也不過錦上添花理所當然,可若是敗了,豈不半生英名盡毀。但是那赫連傒呢,他廢了多少心血甚至手刃了自己的親弟弟才有瞭如今的基業,大汗還沒做兩天又怎麼可能貿然領兵和父親一戰。父親早都跟他說過,赫連傒此人狼子野心,志在吞併天下,可是,卻並不是個莽夫。他吞奚夷敗琅藩是為了蓄積兵力,滅戎幾,人人都說是為晉樞機報仇,就連赫連傒自己也這麼說,可是風行卻知道,那不過是個藉口罷了。晉樞機再活色生香,也不過是個男人,赫連傒就是愛他愛得發了瘋,也斷沒有為他滅一個部族的道理。當時,戎幾的大公主在宮裡,赫連傒在宮外。據說晉樞機受了不少牽連。區區一個戎幾的大公主就能讓堂堂天子金口玉言欽封的寵慣天下的侯爺委屈,你商衾寒連一個女人都治不了,我卻能帶著兵長驅直入滅他一族。衝冠一怒為別人的男人,這不是愛不愛晉樞機的問題,這是生生地打商承弼臉的問題。風行思忖著,恐怕那時候這位神通廣大的臨淵侯就和赫連傒搭上線了,一個宮裡一個宮外,讓赫連傒踩著商承弼上位,商承弼卻渾然不覺。天昭帝沖齡踐祚一世英名,可是全折在溫柔鄉里了。文華陳思武重冠軍,這名號夠嚇人的了,就讓我試一試,你夠不夠資格和我爹交手吧。風行揚鞭躍馬,突然間大起爭鬥之心,竟連身後的傷也不覺痛了。一路跑馬,寨子下是一條僅容一騎通行的小路,的確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風行淺笑,如果這一關都過不了,恐怕這些年的家法算是白捱了,“準備好了嗎?”他的聲音有一種不怒自威的端凝,靖王軍裡,他從來是少帥,不是孩子。“是。”風行輕輕拍了拍座下的渠黃,“我二師叔恐怕等在上面,等會兒你可要小心著跑,別衝著他。”渠黃性子野,根本不等風行吩咐,一下就上了小路。兩千精兵緊隨其後,浩蕩而行。楚衣輕在喝茶。就在小路的路口,一張幾,一把椅,一隻粗瓷的茶壺,卻只有一盞茶杯。他太瞭解這個弟弟,所以,他安心在等待。只是不知,從那條小路上來的是休明還是從渙。他的手很穩定,穩定的彷彿杯中從來沒有下降的水面。若是休明,自己自然能讓他走,若是從渙呢——戴著幕離的楚衣輕苦笑。絕不會是休明。他知道沒有辦法拒絕自己,所以不會來。就像重華知道自己不會拒絕他,所以一定會來一樣。蹄聲。楚衣輕心念一動,是匹好馬,看來,從渙又長本事了。於是,他索性放下了茶杯。對戒備森嚴的守衛揮了揮手。一百個傷兵殘將,重華可真是看得起自己。蹄聲由遠而近,奔躍之聲又突然靜下來,彷彿獵豹捕食前的謹慎,因為勝券在握,所以,隱忍片刻又何妨。一聲馬嘶。即使內力深厚耳力極聰,楚衣輕也只能推斷出風行彷彿是下馬了。的確如此,那緊跟而上的騎兵聲勢小了許多,看來倒像是迴避什麼似的。楚衣輕隱隱有些難過,渙兒越來越像休明瞭。“從渙拜見二師叔。”果然。他下了馬,端端正正地跪在那條只容一個身位的小徑上,渠黃不耐煩地打著響鼻,楚衣輕望著眼前雖然謙恭卻極為挺拔的身影,將士在後,仇敵在前,他如此恭順,自己卻只能看到那隱藏在胸壑間的銳氣,終究,狹路相逢。既然註定陣前對壘,便也不用先禮後兵。楚衣輕揚手讓他起來,自己卻真的站在了他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