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不會過來看看他。
她始終都是仰著笑臉,卻在心裡認真盤算的人。
他對她而言,除了是孩子的父親,不會再有其他意義。
只是晚上偶爾失眠,他也會想起他們在一起的那兩年。
他帶她去科技館看會舞劍的機器人,她就帶他偷偷溜進何家長老的私庫,看被塵封的、會跳胡炫舞的木頭傀儡。
他去國外開會,她就往他口袋裡塞小紙鶴。然後在他沉睡在異國他鄉時,讓小紙鶴飛出來落在他臉上,輕啄他鼻尖。
偶爾也有她離開何家去做任務的時候,她會從任務地點帶回來戰利品,有時候是條快成精的小魚,有時候是個只會睡覺的小樹靈。
還會打越洋電話給他,抱怨海邊的空氣太潮了,不過周邊有家海洋館,倒是非常漂亮。
她說有時間他們可以一起去海洋館裡看魚,裡面有個章魚精不想奮鬥,只想在海洋館裡混吃等死。
可他等啊等,也沒等到他們都有時間的時候。
後來他自己去了那個海洋館,也看到了那個喜歡用不屑眼神望著人類的大章魚。可海洋館的人太多,他站在那隻大章魚面前,莫名覺得透不過氣。
之後的二十年裡,他去了那個海洋館很多次。
剛開始是他一個人,等兒子再大點兒,就是他們父子兩個人一起去。
海洋館的人還是很多,但那種透不過氣的窒息感卻好了很多。
再後來,他去國外發展,在國外看了很多海洋館,最喜歡的還是她說要一起來的那個。
如今想來,他們曾經好像都試著向對方靠近過。
只是最後堅持下來的,只有他一個。
吃完半條魚,何沅擦了擦嘴,這才抬頭看向站在她對面的霍廷川。
二十年的時間,歲月沒怎麼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只是相較於她記憶那個小心翼翼給她烤魚的少年,眼前的男人穩重了許多。
曾經喜歡軟趴趴垂在他額前的頭髮,被用髮膠固定起來。
那雙深邃的桃花眼前,多了一副眼鏡。
他曾經最喜歡穿的英倫式秋裝,也換成了更成熟的西裝。
何沅細細端詳著他,心裡再次嘆氣,也再次明白了兩個人之間的差距。
二十年的閉關時間,於她而言不過眨眼間的事,偶爾幾次從閉關中清醒,她在外面玩幾天再回去,下一次出來也只是感嘆四季交替。
所以她記憶裡的霍廷川依舊清清楚楚地停留在那裡。
可這二十年的閉關時間對於霍廷川而言,卻是一分一秒走過的每個晝夜更替。
她揮揮手,廚房一杯已經泡好的茶飛出來穩穩落在她對面的位置。
“坐吧。”
霍廷川見她擦擦嘴抬起頭,飛過來的茶杯落在桌子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她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輕快,待他卻與對待他人無異。
“”
他眼鏡後的眼睛忽地瞪大,猛地抬頭看過去,就見何沅手肘撐在桌子上,一隻手託著臉,帶著笑意看著他。
那笑意裡沒有時隔多年見面的驚喜,也沒有忽然見面的失措,高高在上的神女總是勝券在握。
但是
不該不該是這樣的
他們時隔二十年的相見,不該是這樣的。
他垂在身側的手輕顫,緩緩攥住拳頭,深邃的桃花眼望過去,眼底落寞。
“阿沅”聲音小而輕,像怕驚擾到她,又像是擔心戳破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夢境。
“嗯。”何沅輕笑點頭,用下巴點了點自己面前的座位,“二十年沒見了,我們聊聊?”
霍廷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坐到了何沅面前。
那是一張和何沅很相像的臉,但也只是相像而已。
何沅的臉是不會老的。
他們相見時,他十五歲,她也是十五歲。
他們相戀時,他十七,她還是十五。
後來他們結婚,有了孩子,他二十二歲,她還是十五歲的樣子。
剛開始時,他半夜醒來望著睡在自己枕邊的何沅,看著那張永遠不會再變化的臉,心裡密密麻麻的疼。
忍不住胡思亂想,時間一年又一年的過,他被時間推著變老,等他老了,醜了,高高在上的神女是不是就不喜歡他這個小老頭了?
可時間一年又一年的過,他沒變成小老頭,神女卻還是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