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落到蘇謹華手裡,最壞的結果不過一個死字。三爺早死過一次了,根據經驗,就兩眼一閉,再睜開眼便會看見旁邊有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屍體罷了,真沒什麼好怕的。不過小三壞心地說:「我知道很多事,甚至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老天爺啊,我來京城以後……你怎麼就老得那麼快啊……前陣子頭髮看著還是烏黑髮亮的,今天就這點燈火瞧,都能瞧出一堆的白頭髮……欸欸……看仔細一點,臉皮怎好像也皺了,那程度都快比得上你二叔蘇亂囉……」蘇謹華眉頭一皺。「回春堂的那些藥是你買斷的?」小三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像雨後的葡萄一樣,閃著晶瑩卻又帶著寒氣,那般直直地看著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誰嗎?你猜啊……猜中了就給你個獎勵,再說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與你聽……」蘇謹華又是一鞭,朝小三的背上鞭去,他打算就這麼打下去,打到小三自己說出那些事為止,若小三硬是自己尋死,那也就罷了,小柔的藏身處還有那對雙生子知道,他不是非留小三不可。「得不到的,始終最美好。小柔當年多漂亮啊,水靈靈的小丫頭一個,她最好的地方就是體貼人,蘇三橫不在的那些日子,她常過府探望你吧……她是那麼溫柔、善解人意,你對她好,所以她把你放心上,甚至都把你這個公公當自己的『親爹』看了啊……」小三語氣涼颼涼颼地,對蘇謹華冷嘲熱諷。「住嘴!你沒資格談論我與她之間的事!」蘇謹華狠狠地在小三背上落下數十下,直到血肉裡都露出了可見的白骨,他才停了下來,慢慢喘著氣、慢慢冷靜。他的情緒不能過大,否則頭頂上的金針將無法剋制試圖醒來的弒天蠱。他說:「阿橫和小柔的婚約根本就是兒戲,小柔是我從小看到大的,阿橫還小的時候,小柔就是我呵護著長大的。她的好、她的美,我都比阿橫還早發現。她愛吃我煮的菜,心裡只有我一個人,我看得出來她不像其它人一般膚淺,只嘗得出簡單的五味。她能吃出我的心意,她懂我每一道菜的思路發想,她與我才是天生一對。蘇凌不配當我父親,硬塞了一個女人給我,還讓那女人生了個兒子,太過噁心!什麼蘇家人?他們才是一家人,活該死在一起的一家人。這世間唯有小柔懂我,當蘇家那些人一個個斷魂的同時,就只有小柔在我身邊,為我開心、為我高興……」蘇三橫在講到穆小柔時,臉上有些扭曲,卻又帶著笑意,看起來就讓人犯惡心兼不舒服。小三渾身火辣辣地燙,整個人身上黏著的都是血和肉屑。他的牙因咬得過緊,後頭都崩了一顆。但即便他悽慘無比,甚至下一刻就要嚥氣,他依舊不會露出一點軟弱的跡象,令蘇謹華得意。兩世都被蘇謹華折騰得夠嗆,這債不討回來怎行!三爺的面子無人可踐踏,膽敢來犯者,死都要咬回去!小三懶懶地開口,除了那張臉慘白得沒一絲血色以外,表情連改都沒改過。他依舊囂張,打說話開始便是斜眼瞟著蘇謹華。蘇謹華扔下鞭子回椅子上坐了,他第一次覺得有這麼個人令他棘手。但同時蘇謹華也感到意外,因為除了他死去的兒子,還沒人能讓他一天之內說出這麼多的話。於是蘇謹華又將目光放在小三身上。只見這麼一個身子單薄的青年,幾乎和當年的阿橫一樣硬氣。阿橫說過天塌下來他也不怕,因為他夠強、因為他夠悍,他能替所有人扛著。當蘇家那年紀的將軍們想著要保家衛國,阿橫已經琢磨如何兼善天下。他也知道阿橫對他曾有過孺慕之情,但他厭惡這個從他已經忘記姓名的女子肚子裡爬出來的兒子;更憎恨自己明明練了一身武藝,他的父親蘇凌依舊越過他,將傳家戰戟傳給阿橫。蘇凌手把手地教導阿橫武藝,彷佛阿橫才是他的孩子,而自己這個只會煮菜的廚子除了繼承將軍樓以外,就是個擺設,沒有用處。人人說他蘇謹華廚藝超群,但那並不是他想要的。他記得最早以前的一段記憶,蘇凌從關外打勝仗回來,皇帝都從金鑾殿而出,領著百官站迎接蘇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蘇凌身上,一身威武閃亮的冑甲,胯下昂首前行的戰馬,街道兩旁無數平民的歡呼聲,那一刻,蘇凌彷佛是神,能主宰世間一切,高於皇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