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從椅子上站起來,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江上帆,喃喃道:「可是小江和留衣嗎?快……快起來。」江上帆從地上起身,心中無限感慨,他當日被趕出書院時,心中滿滿的全是仇恨,恨蘇留衣絕情,恨先生無情。可是現在,那些恨卻全部轉化成無限敬意和悔意。「先生,是我們,您的不肖學生來看你了。」江上帆一語未完,眼淚已奪眶而出。忽覺蘇留衣的手似乎輕輕顫抖了一下,轉頭看去,就見他木然的臉上,竟然流下兩行清淚。「留衣……」江上帆驚喜的叫了一聲,可蘇留衣並沒有什麼表情,或許他雖然受到一定震動,但那震動卻不夠深,所以還沒刺激的他徹底清醒過來。卻見老先生拄著柺杖走下來,一直來到蘇留衣的面前,伸出顫巍巍的雙手去摸著他的臉,兩行老淚也流出眼眶,哽咽道:「留衣,好孩子,你……你怎的就變成了這般模樣?」江上帆滿心期待老先生可以讓蘇留衣清醒過來,卻不料老先生和蘇留衣說完話,立刻舉起柺杖朝他打下來,一邊怒叫道:「虧我教了你兩年多,竟讓你一點心胸禮儀都不懂,你只想著留衣背叛你,你怎麼不想想,當初難道不是你自願的嗎?」江上帆慚愧低下頭,撲通一聲重新跪下,任老先生的柺杖繼續在身上亂打,此時那些以前的學生和客人都驚呆了,簡顏淵衝上前來,抱住老先生的柺杖,叫苦連天道:「我的天啊,怎的脾氣還是這樣大?不是說好了今日不發脾氣的嗎?王爺,您快起來……」簡顏淵不等說完,就聽江上帆沉聲道:「簡兄,放手,不要攔著先生,你讓他打,他打的我身上越痛,我這心裡……還好受一些。」大廳裡的竊竊議論聲四起,簡顏淵也不得不放了手,只見老先生又拿柺杖砸下去,一邊哭罵道:「你當日走了,心中是恨也好,怒也罷,不管如何,你是坦蕩蕩的到外面闖世界去了,你可知留衣他受了多少煎熬?」說到這裡,老先生停下喘了幾口氣,才繼續罵道:「他每日裡無心向學,在一個下大雨的夜晚給我留書說明了事情真相,就下山去找你,結果四處碰壁,又沒有盤纏,更被人誣陷,連腿都被打折了一隻,後來聽說你在京城,這孩子不顧我的勸阻,執意要去,我給他盤纏,他都偷偷的留了下來,他這一路上,是如何忍飢挨餓,甚至可能乞討維生,他是經過了多少年才走到京城,你都知道嗎?你竟然還那樣對待他……」老先生越說越怒,江上帆卻整個人都被驚得呆住了。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事情,以前也曾問過蘇留衣的腿是怎麼回事,他卻只說是下雨的時候在山上滑倒,骨折了,卻沒想到,他竟然是被誣陷的,更沒想到,他當初竟是身無分文的從家鄉一路來到京城。一時間,痛悔就如同幾千萬只螞蟻在噬咬著江上帆的心,就連身上如雨點般落下的棍子,身上的那些疼痛,也不能讓這份痛減輕絲毫。就在這個時候,忽聽旁過的蘇留衣竟大叫了一聲:「不要……不要……」接著他整個人都撲在了江上帆的身上,瘦弱的身體緊緊抱著他,一邊大喊著:「不要打……阿帆……」「留衣……」江上帆大叫一聲,怎也沒料到蘇留衣竟然會忽然做出這樣的動作。老先生年紀大了,手腳哪裡能說收就收,等到回過神來,那棍子早已重重的敲在蘇留衣身上。江上帆回身抱住蘇留衣,卻見他削瘦清秀的臉蛋上滿是淚痕,一邊喃喃道:「不要打阿帆,阿帆,不痛,我……我不要膽小,這次換我……換我保護你……不許打他……」「留衣……」江上帆淚落如雨,他緊緊抱住蘇留衣,撕心裂肺肝腸寸斷也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蘇留衣應該是還沒有清醒過來,這些全部都是他的本能意識做出來的,但越是如此,就越令人心痛難禁。十年前的那場背叛,究竟讓這個柔弱的人揹負了多少年的愧疚和負罪感,才能讓一向膽小的他不顧一切撲上來,替江上帆擋住那落下的棍子。江上帆心痛難言,只覺若是此時能讓自己死掉,換蘇留衣以後的幸福,他也心甘情願。他緊抱著懷中的愛人,老先生也蹲下來抱住這個可憐的學生,一老一小在大庭廣眾之下便痛哭失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