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慢慢傳上來,十幾個王爺都好奇的盯著樓梯中間,只有江上帆的目光始終注視著自己手中的酒杯。人是他叫上來的,可他此時卻渾不在意。王剝皮和座中的弟弟也對望了一眼,不明白這麼個跛子,怎會讓江上帆做出如此行為。聽他的語氣,當是以前和這人有過仇恨間隙,只是現在對方落魄至此,而江上帆又是身居高位這般風光,怎也該一笑置之。更何況他們很清楚,江上帆是一個度量很大心機深沉之人,於情於理,此刻他都不該做出這種舉動。在眾人的目光中,蘇留衣低著頭跛著腳,慢慢走過來。樓上樓下那些夥計雖然在幹著活,眼光也無一不是偷偷瞄著這裡,心中都替他有些擔心。「草民參見各位王爺。」蘇留衣慢慢跪下,終於……終於能夠身處在這個人的面前,即使是跪在那人的腳下,他的心中也充滿了幸福,即使他知道這幸福會在轉眼間就被攻擊的支離破碎。「蘇留衣。」江上帆仍然把玩著手中酒杯,然後他慢慢念出了這個名字。十年了,他從來沒有再讓這個名字出口,他以為自己早已經忘了,可是在此刻,他才知道這個名字在自己心裡有多麼深刻,深刻的彷彿在骨子裡血液中都生了根。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看來不管是經歷多少事,不管是多麼的功成名就,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情,仍然是自己血肉中的一根刺。在假裝忘記的時候,這根刺就潛伏起來,可是一旦想起,它就會給自己帶來難以抵擋的尖銳痛楚。但是很好,現在,上天終於給了自己拔掉這根刺的機會,這實在很好,太好了。「王爺……」蘇留衣的身子起了一陣顫抖,他更深的低下頭,因為是跪著的關係,所以那頭幾乎垂到了地面。「抬起頭來。」輕輕淡淡的聲音響起,彷彿是要強調那一抹不在意。蘇留衣的眼淚幾乎流下,只好盡力忍住,慢慢抬起哀慼欲絕的面孔。江上帆的視線終於和他對上。那麼深邃的眸子,少了記憶中的神采飛揚,卻多了幾分冷酷深沉。「嘖嘖,怎麼就混到了這個地步呢?這張臉,和那些嫁為人婦後憔悴乾裂的村婦還有什麼區別?真是看了就讓人倒胃口,蘇留衣,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最起碼讓人看了,還能生出點興趣啊。」果然,果然如此。蘇留衣在心裡苦笑,早知道自己會得到什麼樣的對待,然而真的面對時,才發現心傷的似乎此想象中還要重。早就知道自己是怯懦的,可是面對他的無情,他卻沒想到自己已經怯到了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地步。「草民……生活顛簸困苦,如何能與……王爺……能與王爺相比?」蘇留衣又低了頭,用極小的聲音道:「十年未見,王爺卻是……風采依然……」淚終於流了下來,無聲的流進領子裡,在面板上劃過一道痕跡。腦海中,一個少年打馬而來,笑著衝他大聲叫著:「留衣,老看書,當心累壞了眼睛,走,我帶你獵野豬去。」「風采依然……」江上帆慢慢的重複著,他似是在仔細咀嚼這四個字,然後他慢慢的笑了,是那種充滿了嘲諷,諷刺的笑,他輕輕轉動著杯子裡的酒,如同自言自語般道:「風采依然,只是風采依然嗎?」蘇留衣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連忙改口道:「是草民不會說話,王爺的風采更勝往昔。」心好痛,痛的沒法用言語形容。這麼多年了,每一個白天每一個黑夜,每當他可以獲得安靜的時候,他就會默默在心裡想象兩人重逢的樣子。他想象過他怒罵憤恨,冷嘲熱諷,也想過他置之不理,冷笑而去,他甚至還想過對方根本已經忘了自己,面對這張臉猶豫中透著不屑的樣子。可是如今才明白,那些始終都是想象,是建立在美好回憶的基礎上,比起現在真正面對對方的痛楚,那些之前令他魂斷神傷的想象竟是那般美好。「算了,嘴還是這麼笨。」江上帆一口飲盡杯中美酒,衝蘇留衣揮揮手,冷淡道:「不和你計較了,想當初若沒有你,我也未必有今日的風光。只不過看見你還是難免生厭,你就離開這裡吧,倒可以在京城討生活,只是別讓本王遇見,不然,見你一次打一次,好了,回去收拾東西吧。」蘇留衣猛然抬起頭來,他的身子顫抖著,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嘴唇劇烈的翕動著,半晌之後,方噙著眼淚輕聲道:「是,草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