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小半個時辰,左雁亭終於來到山頂,在山的後面,就是獵戶的房子。在這一刻,他忍不住回頭看去,然後他就看見在遠遠的那處絕崖上,月光下有三個人影在纏鬥著。心彷彿要跳出腔子,左雁亭死死的捂住嘴巴,他不知道龍錫怎麼做到的,看他的背鼓起一塊,就好像是背了一個人,難怪可以將追他的兩個人都引過去,想必他是費盡心機,就為了給自己留一個最安全的退路。三個人影只纏鬥了幾招,然後就在左雁亭的視線中一起落入絕崖。一顆心忽然就被狠狠的揪了起來,如同被鋼刀一層層的颳著,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早就知道龍錫就是做好了一起跳崖的準備,可是親眼看見了,左雁亭才發現自己根本忍受不住。嘴裡全是腥甜的味道。左雁亭彎下腰,將那口血吐了出來。再然後,他就維持著這個姿勢不動,直到好一會兒。他才直起身來,臉上已是沒有半絲表情。靜靜抹去嘴角邊的血跡。左雁亭對著龍錫墜崖的方向一字一字道:「龍錫,雁亭定當拼死而為,不辱使命。你在九泉之下,要保佑我,保佑山林百姓。奈何撟邊,且莫忙轉世,待我服侍父母終老,自當與君會合。來世不論男女,只望再續今日之緣。」他說完,便猛的回頭,轉身向山後一路急行。龍錫的捨生取義,讓左雁亭這文弱的書生終於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強起來。永寧城太守張蘊之大人最近十分的高興。能不高興嗎?身為親王的外甥下江南採辦壽禮,雖然去的時候只是寫了封信讓人送過來問了個好,但那是公務在身。這時間又寬裕,回來的時候,那臭小子還能不親來拜見自己嗎?算一算,自己長年征戰,好不容易退下來了,又要在這永寧城當太守,公務在身,根本沒辦法回京探親。時光荏苒,竟已有三年多沒再見過龍錫,那臭小子從小就聰明,文武雙全,偶爾京城裡的朋友來了,都說皇上很器重他,想來定是混得不錯。因此張蘊之大人從幾天前就開始望眼欲穿了,每天裡就計算著龍船的路程,這天該到哪裡了?是不是已經在江南了?是不是都採辦完了?該回程了吧?這一天早上,正做著美夢和外甥見面,連自家姐姐都在,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溜出皇宮的。剛坐下喝茶要敘舊,還沒等張口說話,就聽外面一噪子:「大人,王爺……王爺派人來了,說有天大的事情要稟報。」張蘊之一下子坐了起來,把頭甩了甩,才反應過來是外甥派的人。連忙起床穿衣服,一邊咕咕噥噥道:「臭小子,和他舅舅還擺親王架子,要來之前還得先派個人開道,你以為你是我姐夫,你那皇帝爹啊,看等會兒我不抽你。」他的夫人和小妾一邊幫他整理衣冠,一邊都抿著嘴偷笑。然後張蘊之大人便蹬蹬蹬走了出去,他是武將,改不了這種雷厲風行的作風。卻怎麼也沒想到,那衣衫襤褸滿臉倦色的俊秀青年和一個病懨懨的老頭以及一個獵戶打扮的男人就是外甥派來的人。張蘊之一看見在大廳裡不停踱步的左雁亭和王士,心裡就咯磴一下,身上湧起一陣雞皮疙瘩。「錫兒出什麼事了?」到底是身經百戰的將領,張蘊之很快便鎮定下來,快步走進花廳:「你們又是誰?」左雁亭聽見話音,回頭一見這男人,只覺他眉目間與龍錫依稀有些相似,便知他定然就是龍錫的舅舅。一時間,壓抑了幾天的悲痛全都湧了上來。情不自禁的「咕咚」一聲跪倒,他顫著手從懷中取出那塊玉佩和絹帛,眼淚「刷」一下流了下來,雙手將那東西舉過頭頂,盡力鎮定著,壓抑著聲音,慢慢道:「大人,我……我們是代替王爺,來給山林百姓,還有縣令石清流……伸冤的。」「伸冤?錫兒呢?他怎麼不來?」張蘊之一把抓過玉佩,只看了一眼,身子就搖晃了兩下,這是自己給外甥的玉佩,他不會認錯。「大人……」左雁亭以頭磕地,終於放聲大哭,再也無法成言。王士與獵戶也都垂首淚流不止。「到底錫兒怎麼了?你快說。」張蘊之讓旁邊伺候的小丫鬟過來扶起左雁亭,給他擦乾眼淚,強行按捺著心頭的急躁,沉聲問他。左雁亭經過這一通發洩,總算稍稍鎮定下來。他抖了抖嘴唇,力求讓自己平靜,將事情的大概簡略述說了一遍。當說到龍錫和自己連夜逃亡的驚險時。張蘊之終於忍不住怒火,「啪」的一下將桌上茶壺茶盞掃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