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是何時出現在他手腕下方的,不因不知道。那個人是何時出現在他身側的,不因也不知道。當“有人”這個資訊出現在腦海時,那隻手已經輕輕托住了他的手腕。似乎沒用什麼力,他握著禪杖的手卻動彈不了分毫。
不因的額頭瞬間滲出冷汗,後背竄起一陣恐懼的戰慄。哪怕這隻手已經出現在他視野,他依舊沒有身側站了個人的實感,沒有氣息,沒有精神力,像一棵樹突然朝他伸出枝葉。
周廷昱先是注意到不因神色有異,然後才發現他沒有刺下禪杖的原因。移動視線,周廷昱看見一隻手,然而在他繼續移動視線想看向這手的主人時,眼前突然一黑,他昏倒過去。
不因瞬間後撤,飛快遠離好幾米後才定睛去看那人的臉。
“你……是誰?”不因緊鎖了眉頭,猶豫地開口問道。然而這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多餘,他又不是不認識。
“談談吧。”關池放下手,側目看向他的目光依舊沉靜。
也依舊那身寬大的白色t恤和軍綠色工裝褲,微亂的額髮半遮眉眼,復古的圓形眼鏡架在鼻樑上,看起來斯文俊秀人畜無害。
突然,不因轉頭看向周巖山的方向,這才發現人已消失。就是說,他不僅沒察覺關池入境,也沒察覺關池將周巖山送出去了,連關池靠近他身側他都一無所知,直到他出手碰觸他。
自從不因能入因果境的那天起,沒有人能做到這個程度,連他的授業恩師都不行。不因的冷汗一層層冒出來,握著禪杖的手微微顫抖。人的恐懼往往源於未知,此時的不因無法理解剛才經歷的那一瞬,也無法理解眼前站著的清雅少年。
“你到底是誰?”不因依舊問道,同時下意識又退一步。
“當年,如果你將自己與聶筱然真正的關係告訴周巖山,他可能會重新考慮那件事的處理方式。”關池蹲下身,將周廷昱扶起來送至境的邊界,然後推了出去。
此言一出,不因臉色更白了幾分,心臟彷彿被恐懼懾住,每一記跳動帶起的戰慄都順著血液蔓延至四肢,手腳僵硬得無法動彈。
——沒有人知道這件事,自從聶筱然死後。關池怎會知道?哪怕剛才那一瞬他還看了他的因果線,也不可能立刻知道這件已被改過因果線的事。
難道說他進過他的因果境?不對,關池在今天之前都沒有靠近過他。在周錦書的病房第一次見,他離他最近時也隔著一張病床。他沒有機會碰他的因果線,只有剛才那一瞬。
那一瞬,關池送離周巖山,阻止他傷人,還看了他的因果線,而且是被修正過的因果線。這已超出不因對正常業師的認知範圍。
人的恐懼達到極限會做什麼,大概每個人都不同。怯懦者會選擇逃避,卑劣者會選擇加入,自尊者會選擇消滅恐懼源。
不因無疑是驕傲和高自尊的型別,所以他此時會採取的行動亦在關池預料之中。
兩條精神力凝成的巨龍從不因身後猛地竄出來,連施放成形的時間都沒有。須臾之間,兩條龍已咆哮著衝到關池面前。不因緊隨其後高高躍起,雙手掄著禪杖躬身用盡全力打下去。
關池挺身而立,一動不動只抬頭看向不因。
巨龍在即將碰觸關池的一瞬突然如風般散去了,無聲無息無形,像從沒存在過。不因甚至沒看到關池出手,他只是站在那裡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中靜若平湖,一絲漣漪都沒有。可以說是冷靜,也可以說是冷情。這雲淡風輕的一眼之下,不因已明白自己在關池眼中連粒塵埃都算不上。
惱怒,不甘,羞憤,各種不堪的情緒蜂擁而至,使得不因這一擊下得更狠更快。
關池抬手接住他的禪杖,像接住一片落葉。不能說輕若無物,但看起來確實沒費更多力氣了。
不因大吼一聲,全身肌肉僨張青筋暴起,緊握禪杖的雙手猛地向下壓去,似燃盡所有精神力也在所不惜,只為將這注定徒勞的一擊落下去。他可以打不中,但不能連打都打不下去。
關池無聲嘆了一息,翻轉手掌將禪杖微微頂起,食指與中指交錯一彈。
只聽一聲脆響,那凝注了不因所有精神力的禪杖應聲而斷。前半截深深插入一旁的樹幹,另半截依舊在不因手中。
尚未落地的不因握著半截禪杖神色迷茫,似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下一刻,關池伸手在他胸前輕敲一記。
在不因眼裡,確實只是像敲門一樣輕輕敲了一下。然而這一下的力道從關池彎曲的指關節傳遞到他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