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相信我嗎?”
“不信。”
“……”
有陽光從微開的視窗爬進來,照亮病房的半壁白牆。
拒絕溝通的第四天,周巖山終於開口問了關池這句話,然後得到乾脆利落的否定答案。
誠然他是騙過關池,可關池也沒少騙他啊!不過也是,兩個騙子之間談信任是有點不禮貌了。
“你為什麼還在這裡?”關池臉色蒼白地坐靠在床頭,眉頭緊蹙沒好氣地說道:“想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你殺了人,警察為什麼不抓你?”
周巖山聽得額頭青筋都凸出來——他殘著個胳膊還整日起早貪黑地伺候,被伺候的人張嘴就盼著他去蹲班房。
“我就沒見過比你還沒良心的人。”
“徒弟給師父送終不是應該的?”
周巖山一口氣沒提起來差點氣暈過去,血壓瞬間竄爆表。人被氣到極致反而發不出火,甚至還能笑一下。
“行,行行。徒弟給師父送終是應該的,徒弟替師父抹除因果線是不是也是應該的?”
病房安靜下來,關池一時怔忡,望向周巖山的目光帶著驚異和不解。
“業火給我,那些不屬於你的因果我替你燒掉。”
“不可能。”關池脫口而出。
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周巖山長嘆一口氣,後仰著靠向椅背,目光挪去天花板,神色帶著濃濃的疲憊。
過了好一會兒,周巖山仰著腦袋輕笑一聲說道:
“你知道嗎?我一開始是真的打算配合巽易把你的業火騙出來。在我躺在庭院的地上,假裝昏迷的時候,依舊是這樣打算的。”
周巖山的臉對著天花板,關池無法看見他的表情。
“巽易騙我說,持有業火的人活不了多久,每一世都會慘死。我不知道真假,但想想你這一路言行,確實每天都過得像末日。他說業火被拿走才能救你。”
“為什麼改主意了?”關池問道。
周巖山安靜了好一會兒,抬起完好的那隻胳膊壓在自己眼睛上。
“你的表情……”
“什麼?”關池沒聽清。
“你的表情,看起來很絕望……我沒見過你那種表情,無助,失魂落魄的。不知道為什麼,看你那樣子我就……我突然就喘不上氣,大腦一片空白。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動手了。”
關池無言以對,他那時的大腦也一片空白,連行動力都喪失了。
“到現在都後怕。”周巖山聲音莫名帶著啞,鼻音似乎也重了些,“如果我當時真的讓巽易拿走業火……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
“我死了業火自然消失,他沒機會用。”關池沒有回答,目光也移去了別處。
有時,沒有回答就已經是答了。這點道理周巖山還是懂的,他扯動嘴角無聲笑了笑,幸好。
幸好。
“看在我懸崖勒馬的份兒上,答應我一件事吧?”周巖山放下手臂,依舊仰著腦袋看天花板。
“不行。”關池答道。
“另一件事,不是業火。”
“好。”
周巖山直起身,手肘撐著膝蓋躬身向前,眼中帶著未完全褪去的紅。
“不問是什麼事就答應,可不許反悔。”
“只要和業火無關,都行。”
*
反悔和後悔是兩件事。
關池答應了不反悔,但沒說不後悔。他悔得腸子都青了。一時焦慮攻心,病情都反覆起來。
周巖山這個兔崽子是懂談判技巧的。先用一個絕無可能達成的條件開路,然後在感人至深後丟擲另一個條件——他腦子一抽還真就上當了。
要不還是把業火給他算了,愛死不死!
事到臨頭,關池已經不知道交出業火和即將要做的事哪個更可怕。
度日如年的不只關池。
幾天前,周巖山一條資訊傳送到事務司司長唐支羽的手機上。這之後,周家所有業師都在經受水深火熱的煎熬。
資訊言簡意賅——
『祖師爺鶴歸塵轉世之人不日將抵宿邕山。』
唐支羽看到這行字的時候,突然懷疑自己小學是不是函授的。每個字都認識,連在一起離譜得讓她想回小學重修。
好小眾的文字,是現實應該出現的東西嗎?
——業師有祖師爺?轉世是個什麼意思?他去宿邕山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