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聲說完這句話,關池就昏了過去。
巽易這才發現他在發燒,於是不得不暫時壓下滿心驚愕,先找醫生替他退燒。
一番檢查後,醫生建議將關池移到溫暖點的環境。畢竟已經入冬,長期用營養液維持生命不是問題,但太冷還是會死人的。
接下來的幾天,關池被挪回原先周錦書住的那間房中,只不過依舊束著手腕防止他碰到因果線。雖湯藥飯食嚴格遵照醫囑,卻因幾十天飢寒折磨導致吃多少吐多少,燒也遲遲退不下去。
“我早說他這樣會活不了幾天。”葉方秋沒好氣,瞥了一臉陰沉的巽易一眼。
她坐在床邊,小心翼翼給關池喂水。
關池靠床頭坐著,臉頰燒得通紅,喘息粗重雙眼發直,但也知道張嘴喝水。
“沒事的,”他低聲說道,“活不活都行。”
葉方秋抿抿唇,又看巽易一眼,果然見他臉色越發難看了。
“我一直活不過十八歲,這一世也不例外……都行。”
關池似乎不太清醒,說話顛來倒去吐字含糊,聲音也細弱如蚊蠅。只距離他較近的葉方秋聽見了,於是她捏著勺的手頓住了。
“你說什麼?”葉方秋傾身向前,蹙眉盯著關池的唇。
“都行。”
之後不管怎麼問,關池都只重複這兩個字。
葉方秋在巽易詢問的目光下將他那句話複述了一遍,但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是對的。
巽易卻只淡淡點了下頭,平靜地說道:
“意料之中。他兒時就和福利院說十七歲會退學,證明他早知道自己大限在何時。我以為他至少會給自己留三五年自由時間,沒想到只一年。”
“所以你不是在騙周巖山,關池是真的活不久。”葉方秋皺眉道。
“我騙他幹什麼,犯不著。”巽易冷笑一聲,“福利院沒有記錄他真實出生日期,不知道他還能活幾天。咱們得抓緊時間了。”
葉方秋沉默片刻,猶豫地開口道:“真要這麼做?”
“都安排好了嗎?”巽易不答,自顧問道。
葉方秋點點頭,而後看了一眼依舊迷糊著的關池,面露不忍。
又過了幾天,關池終於退燒,人也清醒了些。
只是被鎖在牆上太久,手腳肌肉都有些萎縮,連端個水杯手都發抖。坐在床上倒是問題不大,下床走兩步就腿腳發軟頭暈目眩,房門都走不到就得坐下休息。
像大病初癒,完全沒法靠自己離開房間。
為防止他碰觸因果線,巽易不準任何人靠近他,飯食藥物都只放在房門口。關池只能自己慢慢走動,慢慢恢復行動能力。
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有長時間醒著,這幾日他總是剛睡著就被噩夢驚醒,有時甚至一夜能醒好幾次。
雖不像先前那樣總陷入昏睡,但他精神恢復得並不好。從想醒醒不過來,變成想睡睡不著——也不知哪種更痛苦。
有時會出現耳鳴和幻聽,總覺得有人在對他說話,睜眼又空無一人。
一種身心俱疲的累。只要入睡必然做夢,且夢中所見時常和現實重疊,一些發生過的和很可能發生的事,都會在夢中出現。
於是漸漸開始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痛。
周身都在痛,從頭到腳。
像被人抽筋吸髓,每個骨頭縫都透著被撕裂的痛。
關池猛地睜開眼,滿身大汗地彈坐起身。一張皮肉黝黑松垮,瞳仁血紅的鬼臉正湊在眼前,佔據了他全部視野。
本能地腳跟蹬地,他屏息後退,同時全力揮出一拳。
那鬼臉只一張臉,脖子以下都空蕩蕩的。在這一拳之下,它連聲音都沒發出一點就消散了,化作光點升去湛藍晴朗的高空。
關池跌坐在地大口喘息,心如擂鼓。這番動作幾乎耗盡他全部力氣,也讓他明白自己此刻應該是在因果境中。
是斥力?可為何……沒有擊中什麼的感覺。
還是說他仍在做夢?他偶爾會夢到因果境中的東西,但痛得真麼真切還是第一次。
沒有眼鏡,關池看不清周遭環境細節。
身後依舊是那棟白色大樓,庭院側方是環形花壇,架了半邊一人高的藤蔓花架,右側紅磚圍牆邊種著幾排樹,前方不遠處是深灰色的雕花鐵門。
他果然在做夢。
關池盤膝坐下平復呼吸。雖然視線模糊,但陽光下反射的蛛絲光點卻時不時劃過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