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腦袋嗡嗡直響 。沒等他反應過來,撲上來兩條黑影。緊接著一個人重重的大屁股墩在脊樑背上,臭烘烘的厚袋子,連頭帶脖子捂得嚴嚴實實,然後兩隻大手,鐵鉗樣卡著脖子。另一個人則掄開木棍,可勁的往腿和胳膊上招呼。直到董武衛不再出聲,兩個人才刷啦一聲躥過白蠟條子棵,從田壟上跑去。
董武衛的啞巴虧吃定了。
到廠子保衛科報案,保衛科說廠子外的案子管不了。到派出所報案,現場他不能準確提供。就是準確提供,勤勞的農家人,一大清早下地,現場還不得破壞。提供嫌疑人,從當造反派鬧派性起,他得罪的人何止成百上千。就是想弄死他的沒有上百,也有好幾十。不是死了人,警方沒有列入重大刑事案件。
當年武鬥的時候,凡是抓住對方的俘虜。他從不用繩吊鞭抽。而是很有創意,他讓俘虜在地上做俯臥撐的架子。自己勾起腳尖,往對方心口窩踢。這樣做的結果,表面看來毫髮無損,實則已受內傷。不少的人,至今仍然嘔血不止。這些人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這也是,董武衛那天聽到派友說到要整頓,心裡發慌的原因。
案子,不了了之。
只是金風未動蟬先覺。
沒有多久,政局變化。清理造反上臺的人,已經提上核心的議事日程。組織上要找到董武衛,那可不就是賣碗的碰上賣棗的,早早晚晚的事。
他的派性戰友,已經開始失勢。
沒過多久,董武衛終於調走了。狡兔有三窟,他這樣的人嗎,九個窟都嫌少。
夢佳萍頭上的大山終於搬倒,她和姜百龍結婚了!
只是,幾年沒見,她對華援朝的恨意重了。
原因是華援朝那封勸婚的信……
時光荏苒,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時間改造不了的。
轉眼,邁進了八十年代的門檻。
社會上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四個現代化提上日程,以經濟效益為中心的工作思路提了出來。
華援朝作為局裡舉辦的安全大檢查小組成員,相隔七八年再次來到廠子裡。
廠子變化不大,只物是人非,伊人何在?
雖然華援朝已結過婚,剛剛有了一女。對夢佳萍的歉疚,和懷念之情,並沒有隨著時間淡去。
要不是,自己當時的魯莽,自以為是,人生的路本來不應該這樣走。只是苦了當年那個有情有義,幾次欲言又止的夢佳萍……
檢查完畢,繞過廠子中心的假山水池,華援朝一行人向食堂走去。遠遠的,華援朝看到一位抱著孩子的青年父女,在水池的東北角的平房前站著。
青磚灰瓦的平房,華援朝進廠時就有了,本來是女工單人宿舍,沒想到現在還存在。當年夢佳萍,可是和幾個女工同住在這裡呵。
華援朝不由得多望了幾眼。遠遠的,那位青年婦女的身形很是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她是誰。
吃完廠子裡盛情招待的飯菜,一行人打著飽嗝,準備在會議室略作休息,再趕往下一個目標。
華援朝習慣性的往小平房一瞄,心不由的提了起來。那青年婦女抱著孩子,站在那裡。像是對自己招手,隱隱約約好像在喊自己的名字。
華援朝的心頓時抽緊:是她嗎?他拔腳向對方走去。
正是多年來夢牽魂繞,華援朝愧疚於心的夢佳萍!
只見她人很瘦削,早年的一雙大辮子沒了蹤影,留著齊耳的短髮。面色憔悴,滿布遠不是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溝壑。
夢佳萍眼裡滿是笑意,歡快的說:遠遠的,我看像你,果然是你!走,到我家裡坐坐。
夢佳萍在前邊引著路,沒幾步,就推開了靠房棟最西邊的一間房門。屋裡黑漆漆的,響晴天大中午的還是開啟了燈。
哦,後窗用牛毛氈糊上了,屋裡太黑了吧。
夢佳萍沒話找話說。
屋子是個大通敞,東北角是張雙人床,西北角褊窄的放著個柳條箱。屋裡從南到北扯根細鐵絲,上邊滿掛著洗好的和待穿的衣服。鍋碗瓢勺和一張小圓桌,放在進門的東南角。
一間單人宿舍,承擔起小家庭的全部。
夢佳萍隨手拿了個小矮凳子,遞給華援朝:別笑話,地方實在太小。
華援朝踞坐在床前不遠的地方,明明多年盼著相見,猛然一見,喉嚨裡哽塞的緊,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看到華援朝發傻發呆,夢佳萍輾然一笑,笑中還能看到她當年的美麗和風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