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話說。
大弟弟認識華援朝。
華援朝會拳,是他這個大孩子的偶像,雖然從沒有說過話,遠遠的羨慕的目光可沒少送。
送華援朝出門的時候,夢佳萍喜滋滋的對母親說:媽,我去送送。沒等母親搭腔,就一蹦三跳的出了門。
好多年後,華援朝回想夢佳萍當時的心思:她是想讓母親看看自己,是少女的炫耀。
路很黑,腳踩到雨後行人踏亂的乾土嘍路,曲離絆珂的,只能緩緩而行。
華援朝沒話找話說:你自己走這樣的黑路,不害怕?
害怕什麼?你看現在哪家不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你呀,小心過火了。
看到華援朝不吱聲,擔心自己傷了他的自尊。臧佳萍忙又補充說:咱們國家形勢一片大好,美帝蘇修亡我之心不死,面對革命洪流也只能是螳臂擋車。
華援朝還是沒有出聲,他感到這一段時間,夢佳萍好像變了。到底哪裡變得,他也說不清。
別傻愣著了,給你。夢佳萍說著,把一個信封似的東西塞到他的手裡:我盼你喜歡它,能珍藏一生,但不能給其他人看!
什麼東西?華援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
到家,你拆開一看,不就知道了嗎?夢佳萍狡黠的笑著說,支離破碎的住家戶散出的餘光裡,她的面部表情斑斑駁駁。得意、笑意佔據了主題,很是神秘。
眼看已經走到紅光小學的圍牆的西南角,夢佳萍還沒有住腳的意思。華援朝沉不住氣了:別送,你一個女孩子家,自己摸黑走回來我不放心。
夢佳萍又是一笑:右傾保守,我們國家沒這麼亂!
亂!她聽說了什麼?華援朝想到了自己的反思。那件事,雖然沒在廠子裡傳播,內部人士知道的可不少:你…你…聽說了什麼?
略一頓,夢佳萍輕言俏語的:沒…沒聽說什麼?話沒落音,她就有些後悔,自己和華援朝之間,好像有件看不到的東西在分隔。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一條不平坦的土嘍路,黑夜裡來來回回,你送我,我送你的走了十來回。
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滿懷甜蜜妾伴郎,並肩只嫌路太短,來回但願時間長。
期間,夢佳萍說的多,主要是家世。
她父親是採煤二區的技術主管,在一次採空區回收金屬單體支架時,有幾個礦工被突然的冒頂,壓在碎破頂板下。他忙活著去救人,把自己也搭了進去。父親死得時候,小弟弟還不到一歲。
煤礦工人工作的危險,在和平時期,死亡的人員數量僅僅次於交通事故。
吃的是陽間飯,幹得是陰間活。
四塊石頭夾一塊肉,還不足以說明煤礦工人工作的危險性。
他們是在用鮮血和生命來換煤炭,是支撐起共和國能源供應的脊樑。
在學校學工學農學兵活動期間,華援朝們沒少下過井。見識了附近的煤礦工人,在號稱蛤蟆頂的低矮採煤面,臥倒前行,躺著攉煤。
華援朝們經歷過,那是什麼樣的艱苦啊,一顆汗珠子摔八瓣呀。
就是這樣,煤礦工人的子女依然愛著這個行業,鍾情的到了不離不棄的地步。他們珍視黨和國家給他們的榮譽、地位,感恩讓他們前赴後繼的去回報社會。
夢佳萍述說父親的事,沒有一點眼淚,她們家的眼淚早已流乾。
好不容易分了手,回到家第一件事,華援朝先開啟信封,想看看讓他咕噥好一陣子的是什麼?是……夢佳萍的照片!
照片裡的臧夢萍,戴著華援朝的棉軍帽,明眸善睞,英氣勃勃。反覆看去,華援朝感到夢佳萍的氣息,微微吹到自己臉頰、脖子……
這一晚,華援朝失眠了。
已到而立之年的董武衛,長得黑短粗壯。遠遠望去,給人的感覺,橫著比立著長。要不是手臂較短,說他是非洲的黑猩猩,大機率有人至少他前生是的。
他已經過了一次婚姻。娶的是蓬頭垢面的農村婆,這還是看在他當年在部隊的榮譽上。蛤蟆尿尿就淹莊家,三天不下雨地皮見風揚塵的地方。有個女人就不錯了,天仙玉美人,那是大戲臺上的。
現在的他應該說是躊躇滿志,已經當了一車間的主任。曾經的革委會成員,距離廠級幹部已經不遠,那可是享受縣團級待遇的呀。
夢佳萍來報到的那天,他正坐在辦公桌前寫工作日誌。聽到一群人進門,頭都沒抬,鼻子裡哼了聲:都先坐。
他繼續埋頭寫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