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莊上,有戶莊家人,一輩子沒有兒。只有一個閨女。閨女長大了,捨不得嫁人,要給她招個女婿。招了半年沒招到。這一天來了個後生,黃不寡廋的,還是個癩痢頭吧,長了一身的膿瘡,人沒到跟前就是一股腥臭氣。閨女不喜,可沒辦法,女婿難招啊。這一天,閨女去給男的送飯。男的耪地還沒到地那頭,要耪回來還得一會。閨女靠在墳堆上等,心煩,一會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聽耳邊稀稀落落的響,睜眼一看,一條長蟲肚子吃的溜圓,把送給男的一盤炒雞蛋吃完了。閨女那個煩啊,一把抓住長蟲的尾巴,提溜著一擼,把炒雞蛋都擼到盤子裡,長蟲摔到草垛裡去了。男的耪地回來,衝閨女笑笑,用煎餅捲起雞蛋吃起來。閨女看看沒事,提著籃子回了家。
她才進家門,就見男的紅頭醬臉歪歪斜斜的趕回來,往床上一躺,昏死了過去。閨女害怕啦,給男的茶,他茶不喝,就只見渾身冒汗珠子。迷迷糊糊過了一夜,第二天想給他請個醫生。沒想到,男的從床上跳了起來,床上脫了一層人皮。男的一身膿瘡好了,面紅齒白的,頭也不禿了。後來,倆人成了親,生了一大堆孩子。
那漢子就是你太爺爺!老爹補充說。
這天夜裡黑蛋做了幾個夢,哪個夢裡都有那條青蛇。
不過這時的黑蛋,已經不太害怕厭惡蛇了。
清早起來,黑蛋雖然從心底仍然很懼怕蛇陰森森的眼睛,可是卻沒有了厭惡感,蛇對自己的家有恩哩。
這天到山坡放羊,黑蛋心裡雖然忐忑,眼睛梭巡著,很想再見到昨天的青蛇。那是條非常俊的蛇,一身青,就像穿著綠蘿裙的水靈靈的大閨女。嘴裡吐著火紅的芯子,吞吞吐吐和走江湖玩大把戲的俊閨女那樣神奇。
一連幾天,黑蛋都沒見到小青蛇,蛇葎子和其他灰暗的,風吹雨曬的石頭塊色般的蛇,倒也見過幾次。不過這些小爬蟲沒有什麼美感,只能能讓黑蛋汗毛直豎,實在喚不起黑蛋的喜歡。
那是個立秋後的晌午,幾場連陰雨,把山澗溝弄得充盈水清。只是秋老虎實在厲害,曬在人身上,油煎火燎,有種每個毛孔都在冒粘水的感覺。
酸棗子掛在枝頭顯眼的部分,很快紅了半個,味道酸酸甜甜很刺激口水。都說金風未動蟬先覺,蚰子的靈性一點也不比它們差,在夏天的餘熱裡,扯著嗓子活喊啦叫。
立秋了,冬天還會遠嗎?昆蟲們抓住最後的時光狂歡吧!
它們調動所有的能量,竭力在歌唱,以求在剩餘的生命歷程中遇到曠世銷魂的愛情。蚰子們似乎沒有了顧忌,整個山野裡,蚰子的叫聲,就像颱風激動起來的海潮。一個個雄赳赳的公蚰子,抖動著翅膀摩擦著腿,儘量展現自己的陽剛之氣。雄赳赳的公蚰子身壯體健膽子肥,只盼得到美人垂顧,為了那一刻生命丟了又能怎麼樣。膽子肥的對些微的動靜不再保持警惕,只是儘量展現生命的豪放,為了命中的曾經邂逅,真是看淡了生命。
說到這裡,溫文略微停頓,看著半仰臉,痴迷的看著自己的秋水盈:不只是人,任何動物都對愛情,抱有期盼和追求。
見秋水盈眼珠不動的滿臉幸福、愛慕,溫文繼續講吓去:山野上正是飛鳥食物充裕的時候,林子間,灌木叢荊棘棵裡,不時有鳥兒們起起落落,驚慌的大飛蝗和老綿丹(當地常見的蝗蟲俗稱),撲撲啦啦不時穿出,然後精疲力竭的不知肥了哪隻鳥兒的口。
山間的夏天美,山腳下的峪底夏秋交際時更美。美就美在,到處都有果實,山野充滿生機。
天太熱,黑蛋今天沒花大力氣去捉肥碩的螞蚱和老綿丹,只是摘了一大捧酸棗子,流著口水在樹涼陰底吃。熱風陣陣吹來,到了樹蔭下很快沒有了脾氣,像溪水樣涼習習的輕撫著散熱的面板。
羊兒都在愜意的吃草,偶爾也趴在小樹陰下,眯著眼睛反芻。
閒適的黑蛋,很快就有了睡意,他不敢放倒身子睡。他怕蛇葎子鑽進耳朵眼、鼻孔裡,只是身子像是被山風搖動的小樹,沒有規律的前仰後合、東歪西倒。
就在黑蛋睡意闌珊,口水浸溼了襠下的小雞。他聽到了山溪邊,樹林折斷,草叢劈散的動靜後,有蠻橫的吼叫:嗯哼,嗯嗯哼……
黑蛋不由得站起身來,帶著模糊的睡意,手搭涼棚向發聲處看去。
我的個娘唉,一頭牛犢子般大的野豬,背上的鬃毛亂蓬蓬的豎起。短粗的脖子,醜陋的臉,獠牙白晃晃的閃光,身子壓麥場的碌碡滾子般健壯。正在哼哧著,噴著白沫,嘴拱腳踩,在撕扯踐踏著什麼。
這一帶群山裡,沒有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