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讓趙申喬知道,張廷玉給他挑了這麼個好日子,讓他兒子入六道輪迴,不知道會不會氣得背過氣去?趙申喬也是可憐罷了。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若不汙衊戴名世,如何能有今日之下場?五十年年尾的南山集案,到現在都還沒結束。方孝標,方士玉,乃至於方苞,都是方氏一族的人,方孝標早已經開棺戮屍,方士玉等人更不必說遭難無數,現羈押在刑部大牢之中的還有一個方苞,已經定了死刑,只是因為種種緣由還在審查羈押之中。這方苞也是個犟脾氣,治學嚴謹,儘管人在獄中,竟還堅持著作,寫了《禮記析疑》和《喪禮或問》,頗為人所津津樂道。他的運氣,要比戴名世好多了。想起戴名世,餘下的不過是嘆惋罷了。終究還是可惜了他一腔才華,滿腹經綸……顧懷袖慢慢將頭上的釵飾都取了下來,耳墜手鐲都擱在了妝臺上,回頭這麼一看,還是她很熟悉的屋子,和熟悉的人。她看向張廷玉,張廷玉則將黃曆放到了一旁去,掃了一眼那妝臺上的東西,卻忽然道:&ldo;你的雙雁翅怎少了一根?&rdo;&ldo;約莫是落在年府了。&rdo;她一點也不慌亂,慢條斯理地說了,又拿梳子梳頭,問他道:&ldo;聽說今兒沈恙也來了?&rdo;&ldo;來了,不討人喜歡得很。&rdo;張廷玉想起來,便是一聲冷笑,他還是想問雙雁翅金簪的事情,不過顧懷袖這一副樣子不像是想說。他勾唇一笑,嘆了口氣:&ldo;聽聞近日他還要在京城逗留,你萬莫撞見他了,到時候才麻煩。&rdo;沈恙如今是個員外郎,於他而言,捐個官跟鬧著玩兒一樣。橫豎,他沈恙不缺那一點子錢。尋常人家有錢不能使鬼推磨,真到了瀋陽這樣有錢的程度,大半個江南官場都是他囊中之物。刺探情報,不過是錢字而已。人說富可敵國,卻遲早要為國所滅。早些年,沈取便說,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千古盛衰之理,從不曾有改變。張廷玉自然不希望顧懷袖見到沈恙,顧懷袖自己也未必就想見沈恙。她梳了頭,才按著自己的額頭,朝著床榻上躺,只道:&ldo;一個二個都是要人命的煞星……&rdo;&ldo;看你懶成什麼樣。&rdo;張廷玉看她轉眼就要睜不開眼睛了,只暗笑,而後也躺了上去。同床共枕時候,最是溫柔,只這麼躺著,似乎就是地老天荒。有時候,顧懷袖覺得自己的願望也很簡單。可也僅僅只是有時候。她覺得自己興許要等到七老八十了,才會知道什麼叫做&ldo;澹泊&rdo;。不過現在,她知道什麼叫&ldo;野心&rdo;。還有,仇恨。第二天一早起來,張廷玉上朝,顧懷袖照常喝粥。宮裡的訊息來得很快,說是今日皇帝又讓議儲,趙申喬竟然推選了八阿哥,更別說他兒子趙熊詔了。想想趙熊詔也是四十八年的狀元,這幾年卻在翰林院之中幾乎沒有作為,似乎天底下人人都在跟他作對一樣。明眼人都知道是張廷玉不想他出頭,可誰又敢去參張廷玉?人都貪生怕死,牆頭草在朝堂之中佔了絕大部分。趙申喬有一子名為趙鳳詔,乃是趙熊詔的哥哥,又太子一黨之中兩江總督噶禮的心腹。噶禮此人行為不檢,多有貪汙受賄之舉,趙鳳詔也乾淨不到哪裡去。太子已經被二廢,噶禮的勢力早就被打擊得七零八落,眼見著剛翻過年,還以為事情應該要結束了,哪裡知道今日早朝,刑部侍郎周道新竟然一本將趙鳳詔參了,言及趙鳳詔貪墨大筆府庫銀兩。朝野無數人,頓時嗅出了幾分不尋常的味道,周道新跟張廷玉乃是朋友,雖然聽說最近兩年兩個人頗有一種分道揚鑣的意味,可不管怎麼說,彈劾的奏摺由周道新這裡遞上來,總讓人覺得稀奇。周道新跟張廷玉有舊交,參劾的是趙申喬的兒子,趙申喬又因為戴南山一事與張廷玉結仇,最後幾乎是逼著張廷玉將自己的門生處斬。張、趙二人之間的仇怨,一點也不尋常。是以,眾人一聽見這參劾,立刻就想到了張廷玉的身上去。可張廷玉壓根兒沒什麼動靜,站著便站著,等到皇帝問他有什麼意見的時候,張廷玉只說:&ldo;左都御史趙大人乃是清官之中的清官,趙鳳詔乃是趙大人的兒子,沒道理……&rdo;沒道理這樣貪汙啊。張廷玉沒把話說完,也懶得說完,因為他已經見到趙申喬朝著地上一跪:&ldo;臣趙申喬懇請皇上徹查此案,若趙鳳詔有貪汙之罪,當秉公辦理!&rdo;秉公辦理?張廷玉眼底劃過幾分笑意,像是暖流下頭無法解凍的寒冰。看得出,趙申喬對自己的兒子相當有信心,那麼就讓眾人拭目以待好了。張廷玉道:&ldo;皇上,此事事關重大,若是微臣不曾記錯,趙鳳詔曾為噶禮大人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