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花爆了一下,林佳氏聽見外面有說話的聲音。是四皇子。他似乎拍了一下自己手裡的佛珠,而後笑一聲,聲音低沉:&ldo;進去吧。&rdo;緊接著,一道拉長的影子,被廊上掛著的燈籠光給照著,長長細細的一片,像是滿池的蠍子,緩緩爬到了林佳氏的花盆底上。那陰影很濃重,潑墨了一樣。是個女人,裹著披風,天已經見冷,她怕冷,早早地揣了手爐。如今一到地方,便叫自己身後的宮女為自己除了石青色披風,於是身形高挑細瘦,又自帶著風流韻致,纖細的手指頭一勾,那披風除開的時候滿室光華似乎都聚攏到了她的身上。顧懷袖今天很漂亮,格外地。今日進宮不見皇帝,只見純愨公主,所以顧懷袖穿著白底玫瑰紅刺銀線團花蓮紋繡的銀紅綢緞滾邊褂子,連著下頭胭脂紅刺繡的百褶裙,只在腰部用刺繡八寶紋的腰帶給收束起來,越發顯得身段玲瓏。她一張明豔的臉龐,漸漸隨著她進門的腳步,而在林佳氏眼前展現出來,妖魔鬼樣一樣扎人。顧懷袖微微彎唇,寬袖遮著兩手,鬆鬆抱著手爐,輕笑著嘆一聲:&ldo;大姐,三妹送你上路來了。&rdo;了斷皇上賜宴,自然是恩寵有加,顧懷袖不會不去。只是她沒想到,自己原本想著早早進宮,結果剛剛入宮門跟張廷玉分開,竟然就被引路的小太監順著右邊的宮道引著往毓慶宮走。蘇培盛就在前面臺階上蹲著,旁邊站著兩個侍衛,一動不動。興許是覺得無聊,蘇培盛嘴裡叼著不知道哪裡摸來的草芯子,手裡把玩著一個透明的內雕歲寒三友圖的鼻菸壺,正望著前頭大紅宮牆上的金色琉璃瓦出神。顧懷袖面前的小太監瞧見了蘇培盛,便上去喊了一聲:&ldo;盛公公。&rdo;&ldo;什麼盛公公,往後要叫咱家蘇公公,這都是給賜名兒的人了,你那舌頭怎麼長的?&rdo;蘇培盛一聽不樂意了,呸了小太監一聲,做完了這一切,才瞧見顧懷袖裹著披風站在後頭,頓時&ldo;哎喲&rdo;了一聲,朝著自己臉拍了一巴掌:&ldo;瞧奴才這眼力見兒,竟沒見著姑奶奶您在後頭,該死,該死。爺正等著您呢,說是您幫著辦事兒,如今到了收利錢的時候了。&rdo;顧懷袖只瞧著蘇培盛那滑稽的模樣,只淺淺笑了一下:&ldo;你們爺真是踩著刀尖在幹活兒,你也幹活兒吧。&rdo;她掃了左右的侍衛一眼,見他們都沒有扭過頭來,心知這些都是胤禛的親信,也不多言。蘇培盛也就是開個玩笑,如今太子倒黴,他們爺前一陣也差點被大怒之下的康熙爺給一刀砍了,可好歹捱過來了。如今看著八爺要倒黴了,蘇培盛看自家爺表面上一副八風不動的表情,實則已經是將這一切都算計了起來。高無庸前一陣才說了,得預備著給張二夫人辦事兒了,蘇培盛還不信,沒想到趕巧撞在今天。原本預備著顧懷袖回來的時候留人,沒想到顧懷袖今日來得很早,索性直接將人朝著這邊帶,辦完了事,也好讓張二夫人這心裡安定一些。胤禛原是預備著太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起來,八爺黨那邊的事情又還沒搞定,太子倒過一次,再倒第二次太簡單。早早解決了林佳氏,免得這女人知道自己沒辦法沒胤禛&ldo;收用&rdo;,回頭來跟胤禛翻臉,又把太子狂疾的事情給捅出去,胤禛才是又被咬一口倒黴呢。張廷瓚之事,也是胤禛的前車之鑑。夜長夢多,能殺的時候殺了最好。顧懷袖還是頭一回進宮,也是頭一回進毓慶宮。她本是漢家女,尋常不入宮,就是年節裡皇帝賜宴,張廷玉一般也不帶著顧懷袖去。顧懷袖也不會去那些地方,尤其是宮裡,她巴不得離這個吃人的地方越遠越好。可林佳氏很喜歡這個地方,她希圖在這裡求到一世的榮華富貴,萬人欽羨。也有無數無數的男人,進入了這個地方。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不管是宗室貴族,還是天潢貴胄,他們一樣地希望能站在他們能站著的最高的地方。男人如此,女人如此。顧懷袖不入紫禁城,一樣如此。人人都被一跟叫做&ldo;功名利祿&rdo;的鞭子驅趕著,虛榮,虛偽,偽善的面具下面藏著刻毒,淳美的酒液之中蕩著殺機。一切一切的罪孽,莫不從人性之中出來。而女人,善妒。她抬眼,上了臺階,旁邊有宮女,四阿哥就靠著牆裡面那一片陰影站著,身邊似乎還有什麼人,不過顧懷袖不認得,她只看向了四貝勒。表面上胤禛信佛,精通佛法,四貝勒府裡供奉著不少的佛像。可是這一位皇子,用禮佛的手,做著惡鬼才做的事情。他見了顧懷袖,將那佛珠朝著掌心裡一搭,難得有心情笑,才道:&ldo;進去吧。&rdo;進去吧。胤禛就這麼輕輕的一句,一點也沒有身處於廢太子毓慶宮的自覺,彷彿是在自己的四貝勒府。閒庭信步,如此而已。所以顧懷袖現在就已經站在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