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剛剛安頓下來,就聽見有人傳來訊息‐‐西靖大舉進攻平度關!已經在城外與大燕守軍交戰!大戰一開,人心惶惶。馬邑城來往的商客、行人俱都少了很多。街面空空蕩蕩,終於現出了邊城的蕭條。百姓們也正在觀望形勢,西靖兵士進攻燕地,死傷頗重。故而一直仇視燕人。但凡攻下大燕城池,必有屠城、燒搶之舉。秋毫不犯四個字,他們不認識。故而燕國百姓提及西靖,總是仇恨也畏懼。丫頭下人們都在議論戰勢,冉雲舟要排程戰馬供給,有時候還要提供草料,也常常不在府中。香香跟蘇菁聚在一起,究竟是閨中女子,難免還是頗多驚惶不安。傷兵幾乎是一群一群被抬入城中,蘇菁看著那缺胳膊少腿的,直驚得面無人色。香香跟軍醫一起包紮醫治。軍醫先前不太樂意‐‐已經很忙了,能不能別讓這些貴家夫人出來添亂了?但後來見她神色雖然驚懼,卻還算是鎮定,手腳也非常利落,頓時也安下心來。香香之前只包扎過輕傷,可這樣的戰爭,輕傷計程車兵根本就不可能退下來。凡被抬入城中的,全是重傷,甚至瀕死的人。有的肚子被劃開,傷口可以看見腸子。有的腿被砍斷了,斷處的筋肉伴著黑色抽搐收縮。有的胸前就插著西靖人的長槍、箭矢。周圍全是士兵呻吟叫痛,那才是真正的傷兵。也正是他們,以身鑄牆,牢牢地守住邊關,守住所有燕人的家國。香香有些想吐,血腥刺激得人眼暈。猙獰的傷口是世界最醜陋的圖樣。她強忍著,為他們清洗、上藥、包紮。有一些已經人事不醒,軍醫早準備了止血鎮痛的湯藥。這時候也不顧對方是誰,嘴對嘴強行喂進去。他們就算是痛得滿地打滾、慘叫痛哭,旁觀的人亦只能心生尊敬。所謂血肉長城,未曾身臨其境的人,永遠不會理解。香香問旁邊的軍醫:&ldo;如果城破了,會怎麼樣?&rdo;軍醫說:&ldo;馬邑城曾經失守過一次。我隨周抑將軍一起過來時,發現已經用不著軍醫了。&rdo;城中已無活人,老少屍骨堆積,民房草舍俱在燃燒,蒼蠅成堆,聚集在屍堆裡。家與國,永遠不能分割。當國之邊框被踐踏,裡面的人都是孤兒。香香突然覺得很羞愧,她的丈夫,在浴血而戰,護佑家國。但是她居然牽念著另一個男人……即使他想要的女人並不是自己,但是既然已經選擇,這樣三心二意也終是難逃水性揚花二字吧?她心裡五味雜陣,手下不覺慢了下來。軍醫問:&ldo;夫人累了?累了就先歇歇。戰勢只要不停,傷兵就會沒完沒了。&rdo;香香忙收起心事,強笑道:&ldo;不累。&rdo;多堅持一下,或許就能多救一個人。那是一條命,一條用鮮血保護著她們的生命。聽說以前軍中有軍醫勞累而死的,或許也是這種心境吧?再忍一下,再堅持一陣,說不定有人可以為自己這一時短暫的辛苦,而得以繼續生存。慕容厲,安然無恙地回來吧。我……我會收起一切虛妄的心思,作你的女人。戰爭持續了十一個時辰。抬入城中的傷兵終於慢慢減少了,香香這才發現自己十個時辰沒有休息。一時集中注意力,面對各式各樣的傷口。途中連水也沒有喝過一口。人是奇怪的動物,先前覺得自己還能再堅持十個時辰呢,然一旦意識到自己堅持了多久,頓時就支撐不住了。軍醫也知道她累壞了,命人將她送回冉府。香香在馬車上就睡著了,誰送進府裡的也不知道。西靖徹底敗退之後,燕國收兵,慕容厲親往馬邑城,慰問傷兵。百姓沒有夾道歡迎,但是家裡有傷藥的人家全部拿出來,都充作了軍用。慕容厲作戰十一個時辰,慰問傷兵、清掃戰場,又是一整天。冉雲舟說:&ldo;爺,回小人府裡略作歇息?&rdo;慕容厲嗯了一聲,冉雲舟一邊帶他往冉府走,一邊說:&ldo;正好香夫人也在府上,看到爺過去,肯定開心。&rdo;慕容厲聞聽,突然說:&ldo;隨便找個地方,讓老子睡一天。&rdo;冉雲舟一怔,尚不懂他什麼意思。他卻已經轉身進了一個地方,那麼巧,正是盈月館。盈月館沒有營業,這樣兵荒馬亂的時候,能有閒情欣賞絲絃管樂的人畢竟是不多。慕容厲剛一進去,芸娘就說:&ldo;今天不營業……&rdo;轉而看見是他,不由帶了幾分笑:&ldo;巽王爺!&rdo;心中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喜。慕容厲平時很少來她這個地方。而他出現在這裡,就說明此戰燕國大勝了!一瞬間,頭頂的烏雲似乎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