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淮一愣,只覺一股力量洶湧而來,腦子裡有什麼突然砰然炸裂‐‐她震碎了他的元神。目光漸漸煥散,他的手驟然失力,從秦菜手中滑出。然後,墜落。白芨和呂裂石在樓下鬥法,有什麼東西從上而下破風而來。他和呂裂石不約而同地仰起頭,只見一個人一路下墜,最後砰地一聲摔在地上。四十九層樓,他摔得連腿和手都分不清楚,血肉濺出十米。隨後,秦菜帶著陸少淮的心腹陳科乘風降下,她的黑袍被風揚起,若隱若現似乎整個人都將要融化在風裡。&ldo;我們的首領,已經……&rdo;她沒有再說下去,白芨接話道:&ldo;營救失敗,不要作無謂犧牲,先行撤離。&rdo;有秦菜的掩護,呂裂石和燕重歡想乘勝追殺也是不能。只好眼睜睜地看二人撤走。看著地上那堆血肉,呂裂石眉頭依然舊皺:&ldo;她……當真是來營救陸少淮的?&rdo;燕重歡冷哼一聲:&ldo;你管她是來幹什麼的?反正現在陸少淮死了,算是大功一件!&rdo;呂裂石也想起這事,兩個人對望一樣,心裡的小九九又盤算開來‐‐要是能在尊主面前獨領大功就好了。殺死了人間的首領啊,這可不是小事。陸少淮死了,人間可謂是人心煥散。可惜秩序正在揚威之時,凡是有點腦子的都知道這時候如果各自逃命,只會被秩序各個擊破。所有幸存的長老立刻召集了人間的殘餘力量,緊急商議。白芨自然是會議首要人物之一,沙鷹如今也有資格列席。而秦菜卻久久未至。元老們商議的事情非常簡單‐‐國不可一日無主,陸少淮死了,如今的人間,誰來領導?當時眾長老首推的是已退隱重出的長老謝天安,他是跟隨老爺子那一輩的人,陸少淮見了他也要恭敬地稱一聲師叔。論輩分確實是高。這個提議一出,本來應該無甚意見,但是突然有人開口了:&ldo;我覺得,如今的人間已累在旦夕,我們需要的是一個真正有實力能夠救我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領袖,我們不能再墨守陳規,選什麼最高輩分的長者了!&rdo;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立刻有長老看清了說話的人,頓時臉色更差:&ldo;陳科!你說什麼?&rdo;陳科極快地看了一眼白芨,面上鎮定,雙手卻握得死緊:&ldo;謝老,晚輩並非對您不敬,但您也應該明白,您若承繼人間首領之職,在秩序的尊主面前,又有幾分勝算?&rdo;他看了一眼眾人,狠下心來,字字鏗鏘:&ldo;醒醒吧,如今整個人間,誰的實力能夠超越先知大人?所以人間的首領一職,我推選先知。&rdo;諸人大譁。而那時候,秦菜在三畫職中旁邊,麗珠奶茶室。一杯香芋奶茶捧在手裡,奶精的香氣四散開來。三塊錢一杯的奶茶,她真的好久沒有喝過了。等了約摸一刻,有人拄著柺杖緩緩走過來。秦菜站起身,輕輕扶住他。呂涼薄。他轉而也握住了秦菜的手,兩個人在奶茶室坐下來,秦菜叫了個雙皮奶,用勺子舀了,一口一口喂他。呂涼薄安靜地任她餵食。相別近八年,有太多的事想問,卻都捨不得這一刻的靜好。他的五指修長,玉石一般溫潤微涼,當指腹滑過手心時,有一種細膩柔滑的觸感。八年離散,當年的柔情蜜語、山盟海誓還算不算?&ldo;其實我這次來,是有事求你。&rdo;秦菜放輕了音量,十指任他握在掌中,&ldo;陸少淮確實是做了不少錯事,但是鴻煊畢竟只是個孩子。他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涼薄……我只有這麼一個孩子。&rdo;呂涼薄很久沒有說話,他緊緊握住秦菜的雙手,心中滴血:&ldo;你愛他嗎?&rdo;秦菜的目光沉靜淡泊,他看不見,她聲音中的感情未曾到底眼底:&ldo;只是為了活下去,最初的堅持,是為了當初的承諾。後來……慢慢地就忘記了。你知道嗎,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在天道里,我看見我們會在一起。所以我一直堅持、堅信。可是時間太久了,我獨自經過了最屈辱的時候,最落魄的時候,最絕望的時候。在深更半夜被人非禮之後趕出家門,流落街頭;跪在一個女人面前,用裙襬擦拭地毯上果汁的殘漬;第一次殺死追殺我的稽查。我想過潔身自愛,八年之後乾乾淨淨地站在你面前,但是路太顛簸,而行李沉重,我背不動。於是尊嚴、信念,都丟在了路途當中,包括……太過遙遠的愛情。&rdo;呂涼薄一直安靜地聆聽著,寬大的墨鏡遮住了他的表情,他低下頭,溫熱的唇擦過秦菜的手背,一滴淚順著指縫浸入掌心,燙傷了八年的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