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這幫人本就合得來,偶爾喝個小酒、聽聽曲兒什麼的,沒有她大家還覺得不熱鬧。只是這些事自然只能揹著沈庭蛟做的,一旦被他發現,必然又要大發雷霆。好在他是皇帝,要發現這些事也不容易就是了……八月,正逢大滎王朝會試之時,各地舉人云集長安。沈庭蛟一直親自主考,也十分繁忙。一直到八月末,殷逐離替他批閱奏摺,猛地看見待定的三甲名額‐‐傅雲海、鄒同、唐彥。她拿了硃筆,輕輕勾了最末一個名字。名單未經沈庭蛟,直接被抄送了下去。三鼎甲出來,今科狀元唐彥,榜眼傅雲海,探花鄒同。沈庭蛟為此勃然大怒,揚言要追究殷逐離欺君罔上之罪。朝堂之上,他大聲怒斥,洋洋灑灑列了殷逐離十多項罪名。群臣驚懼,嚇得縮著脖子不敢吱聲。殷逐離站在他面前,待他都說完了方一抹臉,不以為意地道:&ldo;不就是個新科狀元嘛,著什麼急啊,唾沫星子都噴我臉上了。&rdo;沈庭蛟怒急,他決心這次一定要拿出帝王的威嚴,決不能再縱容她:&ldo;來人,將殷逐離給朕拿下!削去右相一職……&rdo;朝臣也想進言,但自古天威難測,誰敢輕捋虎鬚?朝堂上安靜得落針可聞,殷逐離垂著頭待他說完,有侍衛進來押她出去的時候她方輕聲道:&ldo;古人云色衰則愛弛,想不到臣妾容色未衰,陛下恩愛已弛。&rdo;那語聲太過自嘲,沈庭蛟一怔,金鑾殿上殷逐離負手而立,身姿英朗,紫色的朝服在她身上透出七分尊貴,三分清華,她回眸一瞥,宛若深山月光色。沈庭蛟的節操就碎了一地:&ldo;朕……朕愛未馳,只是這事是你能干涉的嗎?你這麼做,確實也不對嘛……&rdo;見殷逐離不語,他走下帝座,又轉了兩個圈,&ldo;下次不準了!&rdo;殷逐離拱手:&ldo;臣知罪。&rdo;沈庭蛟點頭:&ldo;那……退朝吧。&rdo;群臣倒塌。當日下朝之後,殷逐離見到一個人,著淺色長衫,身姿偉岸。那神情氣度,像極了唐隱。殷逐離抬眸而望,彷彿整個長安的日光都凝結在她眼中。那個人緩緩走近她,語聲帶著似曾相識的溫雅:&ldo;彥兒的事,謝謝你。&rdo;殷逐離闔目再睜時,笑容已淡:&ldo;不謝,反正我也不是為了你。&rdo;那人輕點頭,轉身行入漫天陽光之中。殷逐離望著他的背影,她知道這個人是誰‐‐唐隱的弟弟,唐錦。也是唐彥的父親。良久,身後一聲輕咳喚回了神遊中的她,何簡神色嚴肅:&ldo;你甘冒欺君之罪,就是為了他?&rdo;&ldo;他?&rdo;殷逐離輕撫腰間玉笛,笑意緩緩綻放,&ldo;何相,就算是大滎律法,也沒有規定不能緬懷故人。&rdo;她行住戶部,那陽光灑在身上,紫色的朝服輝映著光,只餘溫暖,不覺悲傷。唐彥成了沈庭蛟的一塊心病,這個新科狀元像是隨時提醒他自己頭上這頂嚴嚴實實的綠帽。如今他高高在上,要挑出這根刺可謂是輕而易舉。他只是顧忌著殷逐離。十月初二,嘉裕帝萬壽節。因著國勢日上,殷逐離也就大方地出了一筆錢,在宮中大肆操辦了一番。宮中設宴,自然是群臣相賀,各方使節來朝。其場面之隆重不必贅敘。及至夜間,殷逐離帶沈庭蛟出了宮,回了先前的福祿王府。沈庭蛟將這裡賜給了殷逐離,是名義上的右丞相府。但音綴長居宮中,這邊也來得少。好在園林經管得當,並未有頹敗之勢。王府有以前的舊僕,如今也升了總管。殷逐離命人搬了酒,另做了幾樣小菜,仍在湖邊平坦的青石上與沈庭蛟小酌。當夜上弦月,秋風掠過湖面,挾裹著月桂的暗香。殷逐離親自煮酒,沈庭蛟坐在虎皮錦墊上,宮宴中他喝了不少,這時候雙頰仍帶胭紅,眸子裡倒映著明滅不定的火光。殷逐離把著玉壺斟酒,眸子裡卻映著他:&ldo;今日,是陛下二十三歲生辰,我們成親……七年了吧?&rdo;沈庭蛟微怔,許久才點頭。殷逐離傾身為他斟了半杯酒,那琥珀色的酒汁掛在杯壁,晶瑩通透:&ldo;七年前的殷逐離,和七年後的我,已經改變了許多,陛下。&rdo;沈庭蛟微愕,抬頭看她,她淺笑如風,&ldo;七年前,我確實心儀著他,我六歲就拜他為師了,十五年,他陪我鄒谷最懵懂、最艱難的年月。曾經我對他亦確實存過非分之想,&rdo;她笑得自嘲,&ldo;如果他選擇不同的路,我會陪他走到最後。但是七年後的今天,現在坐在你面前的殷逐離,改變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