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蛟神色微變,眸中怒火漸漸熄滅。他是極憎恨貪得無厭之輩的,眼見山河凋零,百姓潦倒,這些身居高位的人卻個個中飽私囊,他恨不能將其屠盡斬絕!但何簡所言卻直指要害,殷逐離……何簡見他眉頭緊蹙,也緩和了語態:&ldo;王上,您真以為娘娘從定陽王身上下手只是偶然嗎?定陽王是您的堂叔,您從自家人身上動手,於內可威懾群臣,於外更可博一個親疏同罪的賢主之名。陛下若因此大肆誅殺朝臣,豈不是有駁娘娘此舉初衷嗎?&rdo;沈庭蛟靠在龍座上,足足思索了一柱香的時間方道:&ldo;朝喜,立刻宣長安三品以上大員入宮議事,朕要重定大滎法典。&rdo;朝喜領命而去,沈庭蛟下了龍座,徐徐行至何簡面前,衝著何簡深深鞠躬,什麼話也沒說。重修大滎法典之事一經提出,立刻得到了群臣擁護,尤其舊罪不究這一條令朝中諸人都放了心。於是沈定陽的事在朝臣中的影響也漸漸淡了下去。朝中諸臣熱議著新的法典,殷逐離著一身紫色朝服安靜地站在文臣前列,沈庭蛟不時看向她,她朝帝座上的他淺淺微笑,目光清澈如舊年月色。沈庭蛟移開目光,那離群高設的帝座不再孤寒。夜間,沈庭蛟於安慶宮設宮宴,宴請群臣。那一陣子殷逐離不宿在宮裡,沈庭蛟有意放養她,也沒過多糾纏,是以她很是自由了一段時日。這次入宮正值五月底,蓬萊池水波晴柔,荷花再綻,馨香遠揚。這一場離開回來,花開依舊,人事全改。她負手站在池邊的老榕樹下,宮道前經過的大臣不斷同她寒暄。如今王上赦了前罪,他們對殷逐離的敵意也淡得了無痕跡。殷逐離至少從表面來講是個和氣的人,如何會同他們過不去,最終仍是謙讓著進了安慶宮。安慶宮臨近御花園,有水榭一座,簷牙高啄,長橋臥波,景色怡人。宮宴慣例,朝中三品以上大員皆列席殿中,三品以下官員的席位都在殿外。殷逐離舉步入殿,按理她是右丞相,低何簡一等,但她又兼著皇后,所以座次排在最前面。沈庭蛟根本就沒走上帝座,他直接在殷逐離的矮几旁邊站定,先講了重修法典的注意事項,將諸大臣都勉勵嘉獎了一番,待開宴之後,直接就在殷逐離身邊坐下來。他今日換了薰香,明黃的袍子領口繡龍紋,下襬是繁複的水浪山石,玉帶繫腰,容光雋雅,氣度雍華。殷逐離和一旁的孫虔聊著城牆力役的事,沈庭蛟等了半天便十分不悅‐‐這個傢伙,回長安一個多月了,居然一次也沒入宮看過他!現在他主動示好,她居然也完全不放在眼裡!可怒歸怒,他的臣子們都在,他不好發作。孫虔和殷逐離從力役談到軍馬,他是前朝舊臣,沈晚宴進入長安就是他開啟的城門,平日裡為人也還正直,在朝中一直頗有威望。這種人一般脾氣都硬,他一直自稱廉頗,經常和年輕一輩比試騎射。殷逐離欣賞他那雙相馬的毒眼,有事沒事便向他討教,雖然經常碰一鼻子灰,卻也不以為意。孫虔說到馬就有精神,當場唾沫橫飛、天花亂墜,何簡過來拉都拉不走。他足足說了一個時辰,直到宮宴結束。沈庭蛟坐到王座上,悶頭喝酒,一聲不吭。直到宮宴散席,他方冷哼一聲道:&ldo;殷逐離藐視皇威,罰俸一月!&rdo;殷逐離莫名其妙:&ldo;我哪裡藐視你了?&rdo;沈庭蛟不答,憤然拂袖而去。次日,沈庭蛟再設宮宴,仍然宴請群臣。殷逐離無聊之下,和幾個尚書玩了一個時辰射覆。第三天,沈庭蛟再設宴宮,群臣皆無比幽怨‐‐各官署到皇宮距離不等,大夥兒早上入宮上朝,下午入宮赴宴,一場宴會一個時辰,再坐著官轎慢慢地顛回家,一天就什麼事也不用做了!沈庭蛟不管,第四天仍設宮宴,吃得群臣淚流滿面。直到第十五天,他再宴請群臣的時候,大夥兒受不了了,這是群聰明人,受不了就得思謀著自救!大家聚一起商量了半天,再結合第一次某人被罰俸的事兒一想,就琢磨出了點味道,莫非‐‐王上慾求不滿了?!對此大家都十分高興‐‐也該有個太子了。何簡將現在的形勢分析再分析,得出結論‐‐得幫王上一把。這個袁東城比較擅長:&ldo;何相,下官這裡有一瓶滴露牡丹,一旦下到酒裡,哼哼……王上保證滿意!&rdo;他這話一出,趙毓立刻就臉色發白:&ldo;王上是滿意了,你就不怕殷相叉死你!&rdo;袁東城一縮頭,收了他的滴露牡丹。一行人商議了半天,還是何簡出了個膽大包天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