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緊急，他令所有人棄車，以馬代步，加速前進。但殷氏不會武功，且又一直養尊處優，如何經得住這樣的勞頓？沈庭遙不由暗暗叫苦，早先用以牽制殷逐離的籌碼，如今反倒是牽制了自己。一行人行至天水一帶時，終被沈庭蛟捉住。沈庭遙卻也有主意，他將刀橫在殷逐離脖子上，權且以她作為人質。彼時是一月末，天水郡滴水成冰。那腰刀擦過頸間，寒意森然。沈庭蛟帶著不下十萬部眾勒馬於前，身邊緊跟著薜承義和傅朝英。見此情景，薜承義自然是欣喜，曲天棘尚且死在這個女人手上，他實在不願同她交鋒。這般死了自然是求之不得。傅朝英更不用說，這個女人留著終成禍害，若是這般死了，永絕後患。唯有沈庭蛟沉吟。二人於沈庭蛟耳畔獻策，目的倒是一致‐‐誅殺叛黨。不錯他是君主，這事最終還得靠他決定，但是他能如何決定？如今箭在弦上，他卻不能違逆身邊的兩位老將。他望定殷逐離，殷逐離也在看他。對視許久，他終於開口：&ldo;殷逐離，朕以一片赤誠待你，你為何要投敵？&rdo;殷逐離乾咳：&ldo;陛下，良禽擇木而棲，您那根木頭上，蛀蟲太多。&rdo;此言一出，薜、傅二人俱都色變，傅朝英熟知殷逐離性格，知道這個人嘴上無德，抿著唇不開口。奈何薜承義受不得氣，他是封疆大吏，知道曲天棘的事，卻終未同殷逐離照過面。是以他立時就板著臉開口：&ldo;殷逐離，你身為一國之母，傷害宮妃於前，辱沒朝臣在後，這般無德無能，如何母儀天下？&rdo;殷逐離抬眸看他，那時候他高居馬上，而她在屠刀之下。可是她依然盛氣凌人：&ldo;薜承義對吧？你身為安昌侯，既知我乃大滎國母，見我不跪，是為不敬；意欲謀害，是為不忠；攛掇陛下殺妻，陷他於不仁不義，更是亂臣賊子。似你這等無恥匹夫，與蛀蟲何異？&rdo;這幾句話她說得擲地有聲，薜承義氣得鬍子都抖了起來，指著她&ldo;你&rdo;了半天沒你個出名堂。傅朝英想笑，終是低頭輕轉著拇指上的班指，抿著唇不吭聲。沈庭蛟垂眸騎在馬上，他想笑，最終聲音卻充溢著悲哀：&ldo;死到臨頭了，你還逞口舌之快。&rdo;殷逐離也有些無奈：&ldo;反正都死到臨頭了，圖個嘴上舒坦又如何？&rdo;沈庭蛟閉上眼睛，沈庭遙心下暗驚‐‐他竟然是不欲再顧及殷逐離了。他手上一抖，鋒刃劃破了殷逐離的頸間，血順著領子染紅了衣襟。曲懷觴也有些憤然：&ldo;王上，既然如此，讓臣先殺了這妖女，為吾父償命！&rdo;他一刀過來，卻忘記了一件事。此時沈庭遙舊傷未愈，手上力道更是大減，如今一分神，如何挾得住殷逐離。殷逐離瞅準時機，右手扣住沈庭遙脈門，手腕一翻已將他擒住。曲懷觴那一刀正觸及他胸膛，幸而收勢很快，並未損他性命。沈庭蛟一見情勢有變，立令眾人圍上。曲懷觴一眾人數本就不多，如何抵擋他十萬部眾，不多時已被擒住。自然，殷逐離也被擒住了。她又不是趙子龍，再狠也鬥不過千軍萬馬。曲懷觴被捆成一團，仍在叫罵。殷逐離沒被捆上，薜承義方才被她一通痛罵，此時也不敢逾禮‐‐她畢竟是皇后，這樣捆上著實有失國體。沈庭蛟被張青扶下馬，緩緩行到她面前，他著了行軍的戰衣，更襯得身姿挺拔。殷逐離脖子上架著四把長戟，眸子裡卻映著三月春花：&ldo;陛下，臣妾有一言，望陛下聽罷再殺我不遲。&rdo;沈庭蛟頓住腳步，傅朝英已經開口：&ldo;陛下，恕臣直言。文煦皇后通敵，證據確鑿，論罪當誅。此女狡詐，陛下還是當機立斷，以免節外生枝。&rdo;旁邊薜承義也出言相勸：&ldo;陛下，下令吧。&rdo;沈庭蛟雙手攏於袖中，語聲清澈：&ldo;朕與她畢竟幾年情分，且聽她一言。&rdo;薜、傅二人對望一眼，盡皆嘆氣。殷逐離頸間血仍未住，殷氏已被軍士控制，念她年老，又未得沈庭蛟命令，但是未曾為難於她。此刻她正大罵沈庭蛟忘恩負義，殷逐離眸中含笑：&ldo;陛下，曲懷觴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您可曾想過他為何要護送我往西潛逃？&rdo;沈庭蛟不知道該不該接她的話，他心裡清楚，若是接了，她必然有法子逃走，若是不接，他再護不住她。薜、傅二人，定會取她性命。他是君主，卻也不能犯眾怒。他抿著唇，眸色明暗不定。他是愛著她，且恨不能剁去其手足，將其一輩子禁錮在自己身邊。可是若她離去，她再不會想起他，她會尋一個舒適之地，天高海闊，自由自在。或許會再遇到一個男人，像唐隱那樣溫潤如玉的男人，琴瑟和諧，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