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逐離披了裘衣,簡單漱了口:&ldo;有人受傷?&rdo;那家奴的聲音便更低:&ldo;有三個夥計傷得嚴重,斐家人也傷了幾個。&rdo;殷逐離趕到東大街時,附近已經圍了好些人,殷家的夥計見她過去,紛紛讓出一條道來。斐家的少東家斐定宇也在,卻是幸災樂禍的模樣。殷逐離命人將幾個受傷的夥計抬往醫館,若有所思地望向斐定宇:&ldo;斐家少東好膽量啊。&rdo;斐定宇上次被他父親斐關山訓斥了一頓,時時蓄意刁難,他佯作無奈:&ldo;殷大當家,道滑,我們車駕出這種事也是意料之外的事,這一時半會可搬不走,您這碳車只怕要等等了。&rdo;他身後斐家的夥計也徑自起鬨,殷逐離負手而立,聲音帶了幾分厲色:&ldo;斐定宇,我身為堂堂福祿王妃,天子弟媳,朝堂二品以下大員見我尚需行禮,你一介草民,見我不跪,果是不將天家放在眼裡麼?&rdo;斐定宇差點仰面滑倒,兩家鬥了這麼些年了,他萬沒想到殷逐離這回竟然抬出福祿王妃的身份壓他。雖然萬般不願,他終於仍是咬著牙跪拜下去。當時道路結冰,跪於地面簡直就是酷刑。殷逐離筆直地站在他面前,最後還是負責押運碳車的頭兒應正德詢問:&ldo;大當家,那我們的碳車……&rdo;殷逐離脫下裘衣遞給身後的家奴,自挽了衣袖朗聲道:&ldo;抬過去。&rdo;不多時,郝大總管也趕到了,見殷逐離正同一幫夥計一起扛碳,立時便吩咐下人去借了更夫的鑼,著人大肆宣傳:&ldo;長安天降大寒,車船難入。就有無數奸商想著囤積居奇,不顧百姓死活……唯有富貴城自始自終價格公道,現在他們的碳車被奸人堵在這裡,鄉親們,你們說我們該怎麼辦?&rdo; 如此一來,群情激憤,便有人自發挽了衣袖:&ldo;鄉親們,王妃都親自動手搬碳了,我們好意思袖手旁觀嗎?&rdo;圍觀者越來越多,許多鄉民幫忙扛碳,二十五車木碳半個下午就搬過了東大街,而那斐家少東仍然跪著,凍土的冰寒直刺雙膝,身後他的家奴也齊齊跪了一地,人們扛著碳行過他們身邊,沒人多看他們一眼。最後還是唐隱聞訊趕來,脫了裘衣給殷逐離披上,自去搬碳,待碳全部搬完,再次裝上碳車,天已經擦黑了。殷逐離搬了兩個半時辰的碳,那斐家少東也陪她跪了兩個半時辰。裝碳的麻袋上全是冰晶,一霑體溫就融,唐隱肩頭衣料早已被雪水浸溼。那斐定宇也好不到哪去,膝間衣料全部溼透,雙腿完全沒了知覺,但他也不敢起來。那時候藐視皇族,罪名很重。殷逐離終是恐唐隱生病,將事情交給了郝劍,和唐隱一併前往安撫受傷的夥計。馬車裡,唐隱見她不斷地搓手,也有些心疼:&ldo;凍著了?&rdo;他攏了殷逐離的雙手,輕輕呵氣,殷逐離倚在他肩頭,不覺天寒。自那以後,斐家便不敢明面上同殷家作對。二月初八那天,王上大婚,舉國同慶。沈庭遙也是個促狹的人,就欽點了沈小王爺前往曲府代兄親迎。沈庭蛟自然是百般不願,但皇命難違,他只能前往曲府替沈庭遙迎親。大婚所用的器物,多是從殷家採購。殷逐離將所有器物,特別是食材全部親自監督封裝,一路送往皇宮。宮中正遇曲天棘,他已貴為國丈,周圍賀喜之人不在少數。他淡然應對所有的奉承,在一眾文臣之中,別有一番孤傲超然。殷逐離本不曾上前,他倒是主動行來,四目相對,殷逐離笑容淺淡:&ldo;道喜的人已經太多,不缺殷某這一個了吧?&rdo;曲天棘面容冷硬,他實在無法將這個酷似殷碧梧的女人當作他的孩子,可是她是,不管殷家如何宣稱她的身份來歷,他第一眼就認出了她。殷逐離越向他示好,他便提防她:&ldo;我不知道殷夢鳶如何解釋當年我同碧梧的事,但是殷逐離,當年之事不過立場相左。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並不是過錯。你既嫁作福祿王妃,日後便當謹言慎行,安分持家。我同你雖無父女之情,終也有父女之實,我不希望有朝一日,這雙金鐧上沾染你的血。&rdo;殷逐離站得筆直,目光在那對寒意森然的兵器上略作逗留:&ldo;當年你殺殷碧梧,可有用上這對金鐧?&rdo;曲天棘面色瞬變,殷逐離復又笑道,&ldo;何必緊張呢將軍。如你說的,我身上終歸也流著你的血,又何必跟你過不去呢。&rdo;曲天棘斂著眉不答話,他無法分辨這些話的真假。殷逐離也不再多言,雙臂環胸,看內侍交接清點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