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裕對此自然是存疑,他並不十分相信唐黛的話,但是唐黛也明白實則虛之的道理,就好像何馨遞給她的信件不作落款一樣。只有虛假之物才會擔心旁人的質疑,於是也就做得愈加有憑有據。沈裕不會想讓這個孩子活下來,他的母親弒君,是大滎王朝的千古罪人,他沒有活下來的資格。而執政者,自然也不會埋下這個禍種,讓他數十年後再來複仇。但古時對皇子看得非常金貴,只要這個孩子有一分可能是王上的骨血,他下手時便會有幾分顧慮。沈裕果是沉吟了一陣,半晌他語聲冰冷:&ldo;來人,將唐黛押入刑部大牢,以待後審。&rdo;有侍衛上來拿了唐黛,用銬鏈縛了,便準備帶往刑部,出門前他又吩咐了一聲:&ldo;此乃重犯,未經本王允許,任何人不得提審。&rdo;侍衛恭敬地應聲,帶著唐黛出去,唐黛還有兩件事放心不下,可是她只說了一句:&ldo;王爺,朝廷的人肯定會要求重殮何馨的屍首,孩子……&rdo;裕王並未轉身:&ldo;去吧。&rdo;唐黛想了半天,寒府的情況她最終也還是沒問。也許這時候,只有漠不關心、絕口不提才是最終的保護。唐黛便住進了刑部大牢,這裡的格局和大理寺大致相同。只是她再也不可能遇上那個叫何馨的女子。因著之前帶兵,沈裕治下嚴謹,刑部大牢的風氣倒是好很多,至少女囚的獄卒是不敢隨意施虐的。整個大牢裡一直有人巡視,每次時間間隔大約兩刻。唐黛就這麼坐在那堆稻草上,外面已是天光大亮,牢裡卻只從氣窗‐‐準確地說應該是氣孔裡面依稀透了幾束陽光進來。這是六月的清晨,隱約可以聽到漸起的蟬鳴。唐黛突然就後悔了,她覺得或許自己不應該將何馨帶出來,這樣安安靜靜地呆在牢裡和那樣慘烈的死,也不知道哪種結局更偏圓滿一些。牢裡與牢外,一堵厚牆隔成兩個世界。王上的死訊在第二天正式公開,皇城的九五喪鐘一聲一聲,肅穆哀重,響徹半個長安城。大滎舉孝。先王承明帝平生不好女色,後宮雖有粉黛六百餘人,所得卻也不過二女一子而已。東宮太子沈曦年僅四歲,朝中表面平靜無波,暗裡卻是謠言四起。四歲孩童登基,即使是戴上帝冠,穿上皇袍受萬臣朝拜,最終也不過只是一個傀儡。一個還在尿床的孩子,懂得什麼叫江山?什麼是社稷?而承明帝兄弟六人,現今真正餘下的不過壽王一人,他現雖是文官,手無兵權,但軍中舊部大多還在,而且他負責長安城防,這皇城兵力,大部分還在他手上,太子難以成事,只聽令於帝君的御林軍群龍無首。大家明裡不說,暗裡都在看著他如何竊國呢。所以當次日晨,壽王進入東宮的時候,他的皇嫂表面上強作鎮定,而端茶的時候,執盞的手都在抖。她其實已經視他為洪水猛獸。這就是信任,權勢面前,危難關頭,它不會比一張a4紙厚多少。只有四歲的太子沈曦,仍然如往常般撲上來,聲音還帶著奶氣:&ldo;裕皇叔!&rdo;他徑自撲到裕王面前,將他的又腿抱住,仰頭看他:&ldo;裕皇叔,你是來帶曦兒去騎馬的嗎?&rdo;皇后伸手想將兒子扯過來,卻又礙著裕王,不敢動作,她只有僵硬地笑著:&ldo;曦兒,母后和你裕皇叔有些事情要談。&rdo;她很自然地示意乳母將太子帶下去,裕王爺卻伸手將小傢伙抱起來:&ldo;皇叔過幾天再帶你去騎馬,到時候皇叔還教你射箭!&rdo;四歲的沈曦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看見了母后的哀容,心思卻還停留在和宮人的前一場遊戲裡:&ldo;那曦兒要射黑熊,父皇說黑熊是最兇猛的獵物了!&rdo;沈裕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其實哪種獵物最兇猛,實在是很難說清的事。比如承明帝沈輒曾獵殺過六頭熊,最後卻死在一個完全不懂武功的弱女子手上。他將沈曦放在地上,乳母趕緊上前將年幼的太子抱了下去。皇后面色蒼白,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之時,她選擇自保:&ldo;裕王爺,別的哀家就不說什麼了,這大滎本就是姓沈的。曦兒年幼,這皇位他……&rdo;時值盛夏,這坤寧宮有著冰雕降暑,而皇后卻只覺得香汗淋漓。前一刻還是恭順臣子的人,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就取她們性命。那天沈裕著了深紫色的親王朝服,他的目光如若深潭,表面平靜,暗裡激流兇險。他閱人無數,如何看不出自己皇嫂的心思,卻一字一句,緩慢清晰:&ldo;臣弟已命禮官准備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雖然年幼,但有眾臣輔佐,總會長大的。&rdo;